流星坠落之夜的来客(138)
路易看着诺拉的眼神仍然充满审慎,但开始放柔和了些,他叹了口气:“我还是拿女人的眼泪没有办法。”
他转身便走,诺拉跟在他身后。她的身体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中,脑子告诉她,夜隼出师未捷就快被整死了,是件大大的好事,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为他担忧难受。
路易在鹦鹉行宫的房间如同他在龙堡的一样,舒适柔和,温暖明媚。房间正中央的床上躺着那个她熟悉的人,此刻正在昏睡。整个屋子里充满了药草的香味,路易不如诺拉精通治愈魔法,闻上去他应该是把所有他知道的疗愈药水和药膏一股脑全给海登用上了。
将诺拉带到后,路易仍然警惕地看着诺拉。他并非不把诺拉视作朋友,只是在他心里,弟弟分量更加重要,诺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摊开手:“我身上连根羽毛笔都没有,不会伤害到他的。”
路易想了想,退出了房间。
诺拉走到床边,海登处于昏睡里,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在自愈能力和魔法药膏的作用下已经凝固结痂,看上去像是将碎而未碎的东方白瓷,通体上下全是冰裂。
她脱下鞋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她的左手穿过他无知觉的右手指间,将两只手紧扣在一起。
他突然睁开眼睛,朝诺拉转过了头。
“你是谁?”海登问,语气中带着一种让诺拉陌生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戒备。
“你的妻子。”诺拉回答。
“这不是一个答案,你是谁?”他不依不饶。
她叹了口气:“诺拉。”
“哪个诺拉?”
“你认识不止一个诺拉吗?”她问。
“有一个诺拉,我的诺拉。”海登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转回了头看着天花板。
“我就是你的诺拉。”
“你不是,”他坚持道,“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
这是个哲学问题,忒修斯是古代传说中的英雄,他有一艘船,关于这艘船的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船上的每块木板都被逐渐替换掉了,当最后一块木板被换掉后,这艘船还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吗?
海登抛出了问题,可还没等到诺拉回答,他又重新沉沉睡去了。
诺拉叹了口气,看着他,纵然伤痕累累,海登昏睡中的侧脸依然俊美无俦。
突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也照亮了诺拉心里某个蒙尘的角落,那又是一段陌生的记忆。
她躺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馨香,蝉鸣和蛙声此起彼伏,晴朗的夜空光华流转,星垂四野。
他躺在她身边,看着闪耀的群星出神。
“你在想什么呢?”她问。
“以前有个家庭教师告诉我,每个生命的诞生,都经历了伟大的历程,宇宙中的星尘亿万年来经由极为复杂的演化,才能创生出一条生命。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积极意义,造物主为什么这么辛苦地把我创造出来呢?”
诺拉笑着回答:“难道你就不能只为自己而生吗?”
许久没听到回应,诺拉直起上半身,看着身旁的男孩,补充道:“而且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大概率是已经死了。所以没准你是为我而生的呢?”
满天星辰映照在男孩的灰色眼眸中,她本来是开个玩笑,他却并没有反驳,他轻轻拉过她的手,不禁引得诺拉一阵脸红,却听到他肯定道:“是啊,我想我或许的确是为你而生的。”
炸雷的声音在闪电划过后方姗姗来迟,惊得诺拉猛地坐起,下一道闪电划过,白光照亮了她惊惧的脸庞。
大雨开始落下。
诺拉低头,海登双眼紧闭,呼吸平静,在极深的沉睡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诺拉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上他的脸,他的皮肤一如既往冷得像冰,诺拉第一次有种将他捂热的冲动。
于是她重新躺下,手臂绕过他的前胸将他抱住,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线,然后将额头贴在他的侧脸上。
“我也爱你。”她迟来地回应了过去他的所有表白。
第70章
海登是被疼醒的。
因为天生不会受到伤害,他对于疼痛的忍受阈值其实一直算不上很高。现在他全身那些裂开的口子都在愈合,除了疼痛外还有些瘙痒。但最痛的部位竟不是来自于母亲穿心而过的那一剑,而来自他的脖子。
海登醒来时,发觉身边有个温暖的热量来源。抱着他的人手臂缠得很紧,像一只树懒抱着树干,那柔软美好的身体在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窗外夜雨倾盆,雨滴敲打在房檐上,砖墙上,不远处的海面上,几种雨声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是睡觉的好天气。按诺拉最近嗜睡的程度,估计她能直接睡到中午。
他活动着关节,把自己从诺拉的怀抱中抽离出来。
脖子右侧在一跳一跳的,海登摸过去,摸到了皮肤上的突起,突起的边缘很光滑,摸上去是血肉铸成的浮雕。他用手指分辨着浮雕的形状,识别出来那是三条首尾相连的衔尾蛇。
海登放下手,呆坐了一会。四周很黑,暴雨夜的海面上没有一丝光亮,无边的孤寂突然将他淹没了。
他低头,在极佳的夜视力下,女孩宁静的睡容清晰可见。路易还是没听他的意见把她叫来了,不过他觉得自己不该因此怨恨路易。
诺拉呼吸平静,估计一时半会还醒不来,海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脱下婚戒放在自己刚刚睡过的枕头上,然后起身离开。
风吹过窗帘,房间里归于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