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眠(4)
偶有飘落的竹叶,轻轻顺着她的裙摆回旋,才落在地上。
瞥见案桌上堆起一小摞的物件,他不禁疑惑道:“叶小姐,送我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自是答谢玉公子昨日的恩情。”叶清眠自顾走到窗前矮塌坐下,眨了眨眼,毫不迟疑。
他垂眸思忖片刻,一双深邃的眼忽而对上她。
“既如此,在下便收下这份谢礼,叶小姐也尽快离开吧。”
他面无表情地作了个揖,语气冷得像寒冬冰河间刺骨的雪水,毫无商量的余地。
“为何?”
叶清眠不由得蹙起眉心,停下了手中把玩茶杯的动作,心中不解他的冷漠究竟为何而来,分明昨日还好好的。
玉沉渊沉默不语。
她思索片刻,抬眸看他,“你是嫌我在这儿打扰你吗?”
叶清眠略偏着头,想尽量看懂他脸上的神情,他却一直默不作声,像看陌生人般冷着脸。肩膀微微垮下一个弧度,叶清眠泄了气,这男人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吧。
玉沉渊淡然观察她的举动,心中颇有些疑云。
昨日,她湿了衣裙,竟在偌大的府中意外找上偏僻的竹苑。一连两日上门,言语行为不同寻常,如今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一个豪门勋贵大小姐,整日邀宴聚首,混迹琼楼。如今,却跑来僻静无人处,当真耐人寻味……
可不论是什么缘由,都与他无关。
玉沉渊收回视线,冷冷开口:“在下身无可取之处,叶小姐此刻待在我的院中,若传扬出去,恐玷污小姐名声。”
察觉到他言语中的疏离,叶清眠略微一怔,这理由听着倒是毫无破绽。
可他却是在为自己操这份心,与其说是操心,倒不如说,他对她本就没个好印象,叶清眠可是玉京城中出了名的风流小姐。
昨日,机缘巧合下,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她这纨绔小姐的名头,是挡也挡不住,就连他这僻静的竹苑,都能传进风声。
就为这个虚名,叶清眠还受过母亲不少教育。
可这头衔事实上是空穴来风。她不过是喜欢与姐妹们混迹瓦肆,看戏听曲,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举动,却被人传扬得有鼻子有眼,她也是受了不少平白冤枉。
而今,她一连两日到玉沉渊院中,他莫非以为是被她这个风流小姐,给看上了吧。
想到此处,叶清眠抬眼去看他。
果然!是满眼戒备。
叶清眠无奈扶额浅叹一口气,都她怪前世太过嚣张,留下了一堆坏名声,此刻,就算补天,怕也无济于事。
她摆在竹席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边,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拉拢玉沉渊。
正中的香龛烟雾徐徐,叶清眠的眸中,不自觉染上一层水雾,她缓缓抬头,对上他清冷的神色。
“玉公子,许是你心中对我有些成见,我从前不懂事,难免沾了些虚妄名声。”
她有意放软了声音,面上带着委屈。
“可我一直乖乖听兄长教诲,兄长敬玉公子人品贵重,故而,我才来结识公子,可不想……”
她的语调愈发哽咽,湿漉漉的双眸泛起红意,垂眸间,一颗泪珠径自滑落,叫人好不怜爱。
她本就长得肤白貌美,一颦一笑皆可动人心。
玉沉渊不由得晃了神,冰冷的神色软下几分。
蜿蜒的浮烟一不小心,被和风吹偏了路径,画坠一上一下摇晃着,与墙面轻碰出叮叮的清吟。
“砰”
门槛处猛然撞击出沉痛的闷响。
二人循声看去,白芷面色涨红,咬牙忍着,跌跌撞撞地跑进,裹挟而来的热气令人心头一紧。
“小、小姐,正厅来了个人,老爷夫人喊你快过去。”
她没来得及喘气,便哑着声音告知她,眼中的惊惶不减分毫。
究竟是什么让她惊慌至此,叶清眠蹙眉思量,忽而心跳骤停,尽力摒着气息问:“是谁?”
“一个女子。”
!?
叶清眠眸色紧缩,那张双眼含泪、楚楚可怜的脸霎时在脑中浮现、放大,挥之不去,有如晴天霹雳。
她尽力稳着情绪回忆,惊觉不对,那人进府分明是在半个月后,为何此时竟提前了这么多。
她按不住心头的剧烈,也理不透纷乱的思绪。刚将脚放在地上,便毫无预兆地栽下去。
幸好被玉沉渊一把扶住。
见她神思恍惚,险些摔倒,白芷忙将她拉回身边,稳稳护住。
叶清眠没再开口,强撑着精神离开竹苑。
刚要跨门进入,她停住了脚步,抬眼看了那抹背影,白衣素缟,连雨后打落的梨花都不似她纤瘦憔悴,可怜至极。
刚一露面,就被逮个正着。
厅中,两侧的八把麒麟首太师椅上整齐坐满了人,视线汇聚一处,如冷刃般刺向她。
身体直发颤,叶清眠脸色煞白,僵着手提起裙摆进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带刺的刀尖上。
似有若无的抽泣声,虽听上去绵软,却似实质暗藏锋芒。
前世,她便是在这无害的眼泪下,一次次委曲求全,百口莫辩,而后被丢弃,万劫不复。
她忍着双眼的滞涩和酸胀,一步步靠近那个身影,虽是背对着,可那张脸早已刻入骨髓。
在距女子后方两步,她停住了脚步,一如往常那般给爹娘行礼:“眠儿见过爹娘。”
侯夫人谭月娥哭得伤怀,她虚弱地捏着绢帕捂住心口,两眼从未离开女子一瞬。
叶清眠故作不知地看了看四周,迷茫无措,满眼担忧地抚上她的手臂,“娘,发生了何事,您为何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