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辜负老师们的好意,但她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
怀着这样的冲动,第二天一大早,春妮去菜市场花六块钱买了十斤肥猪肉和两斤糖,将它送到学校食堂,给师生们加餐。在任何物资匮乏的年代,肥猪肉都是上好的送礼佳品。
在学校读书的学生,每个月交一毛钱,学校给管一顿中饭。凭现在的这个物价,这顿饭几乎算白送。学校也穷,通常给学生发两个杂面馍馍,再加一碗清得看不出是什么汤的汤水,这就是中午的饭了。
学校请的帮厨姓赵,是一名学生的父亲,说是以前在家乡有过一间饭馆。见到肉,他眼睛都绿了,摩拳擦掌说他最擅长烧红烧肉,今天一定要大展身手。
赵厨子把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锅里放点水,中小火加热,水鼓小泡之后,将肉放进去坐水,简单地炼制出多余的油脂,随后油脂和肉被盛起来分别放在一边。
赵厨子撤了根柴禾,锅里留点底油,一铲子下去,小半罐的糖被撒进锅里,他开始炒糖色。
白砂糖炒成流动的蜜糖色,肉刚放进锅,几名没课的老师没忍住都出来了:“好香啊,今天怎么有肉吃?”
得知是春妮为谢师生们帮她看摊子请的,老师们嘻嘻哈哈谢过大户,还不肯走。
几名女老师好一点,最夸张的是韩老师,他夸张地揉着肚子,说:“我感觉我闻着肉味都吃饱了。”
另一位年纪大些的王老师作势要拉开他:“那正好,你的那份省下来,都给我吃吧。我闻着更饿了。”
做完肉的油锅不洗,直接加满水,再添几片菜叶子和几大块盐,并七八个鸡蛋,趁热用汤勺搅开,这便是中午的汤了。汤水滚开后,炼出来的油脂再舀一小勺到汤里,香得连赵厨子的肚子都鼓噪起来。
他摸着光溜溜的大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从家乡逃出来,两年多没吃肉,小顾老师见笑了。”
到了吃饭的时间,学生和老师们都是耸着鼻子,吸着口水到的灶台边。没办法,这肉太馋人了!学校本来就不大,厨师煮这一个钟头,
香味已经飘得人心都开始发燥,连老师们讲课都走起了神。
生在末世,春妮从小到大没有一刻感到过安心。这是很多末世人的共性,不安和焦虑是他们相伴终身的朋友。面对这些情绪问题,有些人选择了发泄放纵,有些人变成了克制派神经质,她则是极度吝啬的囤积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基本操作,到她手里的东西,除非可以换取到更大的利益,否则她绝不会松手放出去。她妈和她奶奶为她吃独食的毛病不是没头疼过,从小到大扳了她多少次。
她是改了一些,但骨子里,春妮还是将自己和自己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利益交换和权势压迫,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占到半分便宜。
这是春妮两辈子以来第一次送礼,比起前些日子去德胜楼的那一趟,看到老师学生们发现碗里的红烧肉,吮吸着肉汁那由衷的满足,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心痛了。
在这个年代,海城的平民阶级可能逢年过节还有点肉吃,这些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就不一定了。春妮耳朵尖,已经听见有孩子说,他/她长这么大没吃过一回肉。有的孩子则珍惜地将肉块包起来,说要给家里人带回去尝一尝。
还有的孩子说,今天比过年还好,因为过年都不一定有肉吃……
十斤肉听着多,三百多张嘴呢。落到每个孩子碗里,可能就不到两块。
春妮只想叹气,天气这么热,不到回家,这肉就得臭了吧?
听到最后,老师们不得不放下饭碗,三令五申,让他们把肉都吃干净,还得把碗举起来给老师检查,才没闹出食品安全问题。
穷啊!这学校从上到下都太穷了,穷得简直生了副随时会关张的相。
过两天是学校的发薪日,春妮攥着还不到她三天收入的六块钱薪水,守着凉粉摊子,都替学校发愁。
这时方校长提着一叠东西到了路口:“小顾老师,你帮我跑个腿,去常先生家一趟。”
第26章 026 绝种生物
春妮盯着他手里散发着墨香味的印刷物, 眼睛一亮:“咱们的教材印好了?”
“对,你去把这套教材送到常先生那,让他过过目, 看还有没有要改的。他在吴江大学, 你知道吴江大学在哪吧?”
“知道,是永佳纱厂旁边的那所大学吗?”春妮在那一片卖过半个多月的馒头,对道路是相当熟悉。
“以前是在那。”方校长脸色沉下来:“因为倭军占领,学校里变成了军营严禁出入。他们在川陕路租了一栋楼继续上学,你去打听哪里学生出没最多,准保是那。”
川陕路同样位于公共租界,只是英国人的地盘, 离之前的吴江大学原校址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春妮这才惊觉:她到海城这么久,没听说过一件跟大学有关的事。她自己是没读过大学, 习惯性遗忘这些高等学府,但这个年代的大学可是搅动风云的存在,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该这样籍籍无名!
“难道海城所有大学都被倭军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