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身难渡(76)+番外
快期末了,面对高一最后一场,关系到文理分科以及高二分班的重要考试,一二班学生们都卯足了劲,势必要保住自己位置的同时往上爬。
这股劲一直持续到周四下午。
五点,该下课吃晚饭的点,可所有人都回宿舍收拾东西,高一高二的学生要回家待四天,为接下来的高考让位置。
作业再多那也是放假,学生们紧张之余也很兴奋。宿灼住了三天宿舍,已经适应了,对于早放学也没什么特兴奋的地方,甚至有点抵触。
她不想回家看到宿母宿父。
不过,她还是很在乎姥姥的。
虽然每天都会和姥姥打电话确认情况,但她还是不放心。
没带几件衣服,宿灼包里装的全是课本和书,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出校门。
现在,她已经重新习惯上一个人回家这件事了。
钥匙捅进锁眼,一转,门开了,面目全非。
客厅里的家具都变了位置,沙发布拆下来堆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天了,也没换新的,桌上的碗筷也没洗。
宿母不在家,书房的门敞着,地上有点脏,床铺倒是还算干净,只是书架上的所有书都变了位置,一看就是翻过一遍,摆不回原位置了。
宿灼本以为宿母走了,做饭陪姥姥吃完,喂好药,又用热水帮着擦了擦身体,撑着翻了身。
九点多,宿母骂骂咧咧开门进来了。
正在收拾的宿灼抬头,与她对视,宿母的声音一下卡在喉咙里,“你怎么回来了?”
“高考放假,必须回来。”
知道晚上没地方睡了,宿灼问都没问,直接将柜子里叠好的沙发布翻出来,一层铺在地板上的褥子,一层做被子盖在身上,打了个简陋的地铺。
她就这样,在客厅睡了四晚上,头朝里,书包抵在脚底下,免得宿母起夜踩到她。
哪怕是夏天,采光不好的老房子地板也是潮的,还硬,宿灼只觉得睡了像是没睡,每天早起头都是晕的。
就这样,她用这四天出去买了加长的网线,又淘了个二手电视柜,把电视挪进了卧室,免得姥姥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还能在宿母骂人时调高音量,压住骂声。
又买了靠枕,方便姥姥躺累了能坐会儿。
自从卜丽蓉病倒瘫在床上,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压过母亲一头了,遗产也胜券在握,一整天不高兴了就骂,伺候时也要骂。
宿灼本以为宿母还想之前一样能照顾到及格分,结果把家里搞成这样,姥姥还没照顾好,想着请假在家,只要期末去考试就好。
结果被卜丽蓉骂了一顿,表示不去学校就不治了,态度很坚决。
两人犟了大半天,最后是卜丽蓉绝食,宿灼才背包回去。
拜托王姨多照看后,她想着等考完期末考,怎样也要把鸠占鹊巢的宿母赶回去,自己照顾姥姥就好了。
没想到,在考试前的一周,她正在自习,又是一通电话,将她叫去了医院。
姥姥不行了。
第 44 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向来很难闻,像潮湿的铁锈混着发霉的橡胶,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成一坨黏糊糊的胶体,往鼻腔里灌。
医院里也有太多的哭声,压抑的、咆哮的、愤怒的、喜悦的,有带来新生的,也有带去死亡的……
宿灼一直不喜欢医院,却又不得不熟悉医院。
小时候,她踮起脚,将纸条和卡片塞进比她还高的柜台里,接过姥姥的药带回家。
比柜台高后,又蜷缩在质量不好的折叠床上陪床过夜,翻身都会吱呀响。
现在又等在惨白的门前,等到一个渺茫的结果。
宿家一家人也都被叫来了,宿赐和宿垚是宿父开车去学校接来的,在路上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闹腾。
生死面前,积怨再大的一群人也能难得和睦相处一会儿。
一家人站在病房直对着的长走廊墙前,宿灼在另一边的短拐角。
大人在打电话,准备后事,宿赐打着游戏,低声骂骂咧咧,没人来得及管最小的女孩子。
她已经学到了死亡的概念,却是第一次接触死亡,心里不免恐惧,希望能找个人依靠。
可大人们太忙了,忙得对她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哥哥打游戏被打扰会骂人。
她将目光投向低着头,无声沉默的姐姐身上,天花板顶的灯光照不进幽黑的眼眸中,垂下的睫毛将所有思绪藏起来,周身萦绕着说不出的悲伤,看起来无助极了。
这是坚强不好惹的大姐姐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脆弱。
她对这个姐姐并不熟悉,甚至有些抵触,可幼兽对相互取暖有一种天然的感应。
她悄悄伸出手,揪住了红色的校服衣角,慢慢的,试探着往下拽,声音几不可闻:“姐……姐?”
满脑子的复杂思绪被这轻微的唤声打断了,宿灼低下头,半阖着发散的眼眸重新聚焦,落在毛茸茸的发顶。
她抬手揉了揉,张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落下一声低叹:“别怕……”
“不要怕……”
抢救从九点开始,进行了几个小时,一直到中午,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书,宿母上去签了字。
签完,医生转身进了抢救室,外面的气氛又凝固了。
谁都知道希望渺茫,谁也不肯开口说,好似憋了一口气,鼓在胸腔里。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等到饭点,宿赐打完游戏,吵着肚子饿,要宿父宿母带着他去吃饭。
宿母不舍得饿着儿子,让宿父在这守着,拉上贴着宿灼好久的小女儿要去外面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