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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吻(85)

作者: 胡萝南 阅读记录

祁纫夏用尽力气笑了笑,“今遥,我不是在留恋什么,我只是后悔。”

后悔早早地丧失警惕,忘记了物以类聚的警言。

他和祁家走得那么近,她凭什么会认为,他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呢?

人,一旦被捂住眼睛,就是笼中困兽了。

“……你都快要考试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个的。”祁纫夏弯腰,用冷水扑了把脸,强颜欢笑道,“快进去吧,阳台冷,别感冒了。”

徐今遥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脸,回到室内,顺手关上了阳台玻璃门。

她看见祁纫夏正在对着镜子发呆,面霜挤在掌心,却没有涂抹开的意思,一痕白色凝在肌肤上,如隔了夜的残霜。

“夏夏,等我考完,咱们叫上沈蔓或者雨桐,去附近玩一圈吧。”

她抱着椅背,和平时反方向坐下,“我们出去散散心,保准你很快就能忘记渣男,开启新生活。”

祁纫夏从漫无目的的杂思中回神,灵魂似乎经历了刹那的抽离,落归实处时,仿佛也有真实的钝痛。

“好啊,”她答应道,“就当是我们毕业之前的留念了。”

可惜,并非所有承诺都能实现。

就在徐今遥进入考试倒计时,开始调整饮食和作息的时候,祁纫夏接到了一通来自祁建洲的电话。

——祁佩芳病逝于昨夜。

老人家走得还算安详,从护工发现异常,到紧急叫来救护车,再到祁佩芳在车上停止呼吸和心跳,总共也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我一会儿把葬礼的时间和地址发给你,”直到这时,祁建洲才终于展现出些许为人子应有的伤怀和疲惫,“她生前总念着你,你最后尽个孝吧。”

对亲人死亡的哀恸,像一剂起效缓慢的麻药。注射和等待的时候,尚不能感觉到它在体内的存在,而当刀口划开血肉,大脑却完全感知不到疼痛时,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已经深深侵入了神经。

大开大合的悲喜,未必代表最刻骨的感情。

这个道理,祁纫夏很迟才领悟到,至少在殡仪馆里对着祁佩芳的骨灰和遗像时,她为怎么都哭不出来的自己,感到万分羞愧和憎恨。

我的眼泪,那么廉价吗?她绝望而麻木地想。

甚至,她不久前还在为了自己的失恋而垂泪,但是面对着真正和她有着血肉亲情的祁佩芳,她居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到最后,竟是这种近乎于自哀的情绪,终于让她的眼眶里有了湿意。

满目都是黑与白。

彩色在这里似乎成为了禁忌,除了象征追思的菊花,能被容忍出现二者之外的颜色。

照片里,祁佩芳梳着整齐的发髻,对相框外的人慈祥地笑。

祁纫夏和她早就定格、永远不会再产生变化的眼神,良久地对视。

她蓦地想起,上一次去探望祁佩芳,还是和谈铮刚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天,祁佩芳告诉她,哪怕身处恋爱关系之中,也要始终以自己为重;还说,如果谈铮心里真的有她,就会和她不喜欢的人划清界限。

对不起,奶奶。

祁纫夏弯腰下去,像是背上背负着千斤之重的担子,鞠了一个长久的躬。

我辜负了您的教诲。

……

“啧,晦气。”

几步之远,赵瑞仪的一声轻嗤,清清楚楚地传进祁纫夏的耳朵。

她慢慢直了身体,却再懒得分神过去,对着遗像,又鞠了一躬。

作为家属,祁建洲领着赵瑞仪和两个儿子,站在灵堂里接受来往宾客的吊唁和安慰。

祁越昨天才回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困意,只是碍于场合,强自忍着。听见自己母亲的冷笑,他并无什么表示,瞥见祁建洲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连忙吞下一个呼之欲出的呵欠。

“像什么样子!”祁建洲没错过他的表情变化,斥了一句,“这才多久,就站不住了?”

祁越硬忍着没还嘴,咬牙站直了身体。

祁建洲转回头,对着鞠完三个躬的祁纫夏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你差不多回去吧,给别人看到,我也不好解释。”

他说的自然是祁纫夏的身世。

对外,祁建洲自始至终都宣称自己只有两个儿子,祁纫夏的存在,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祁纫夏没反驳。

她早料到会是如此,就算祁建洲不说什么,她也无法做到和他们和平地共处一室。

尤其是祁越。

她走到馆外,寻了条长凳坐下。

地上尘土很大,少顷就给鞋面上覆了一层灰。上午时候,太阳躲在云翳里不肯出来,天气阴沉得似乎下一秒就将迎来风暴。

祁纫夏低头出神,恍然间,魂魄和身体似有分离的趋势。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脚步声渐近,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抬头之后,祁纫夏看见了祁越。

“就知道你没走。”祁越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居然也有人模人样的正经,“听说你分手了?真是可喜可贺。”

话却不是人话。

他一靠近,祁纫夏本能地进入了备战警戒的状态,开口是连自己都惊异的冷静:“托你的福。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

祁越轻笑一声,纯把她的话当做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都这时候了,还嘴硬呢?我可告诉你,当初我绝对没有强迫你前男友打那个赌,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句亦真亦假的话,祁越说得问心无愧。

虽说确无强迫,只有利诱,但他到底没有按着谈铮的手签字画押,答应与否,全凭谈铮一句话的事,总怪不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