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屿的耳朵迅速热了,脸也像被烫到,发起红来,当然不是因为害羞。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对着一个少女害羞什么。
两人吃完饭,日头正暖,李秋屿说带她去个公园,这会风景好,明月想叫上秦天明,她这周不回家,下午没事估计在寝室睡觉。李秋屿说:“也许她想休息休息,咱们去就行了。”明月便没坚持。
刚出小饭馆,孟见星骑车打眼前快速过去,到了前面,他又停下来,扭头看两人,明月冲他挥挥手,孟见星一脸的冷淡,把车子骑得更快。
“他好像跟咱们有仇一样。”明月不理解道,“明明是他先做错事,我都原谅他了。”
李秋屿笑笑,开车带明月到一个有点远,人却少的公园。那地方空旷,树木新栽,抽着极鲜嫩的叶子,还有个U型坡,可以骑行。不远处,正在打地基,像是要盖楼,这属于本城新开发的地方,市民还不怎么过来玩儿。
明月捡了根谁折断的柳枝,拿手里玩儿,在U型坡上跑来跑去,跟撒欢的狗一样,李秋屿说:“你可不就是丽莎?”
明月拿柳条抽他,李秋屿笑着捉她手,两人拉拉扯扯,一个趔趄,明月把李秋屿绊倒在草丛里,他顺势一躺,笑得脸都红了,明月却拽他:“起来,起来!蚂蚁咬你!”
“你去再跑跑吧,丽莎,我躺一会儿。”李秋屿忍笑把手放额头上,明月瞧着,觉得那是给眼睛搭了个棚,她把他手拿开,“你看太阳多好。”明月说完被一架红色风车吸引,跑过去看。
天是单薄的蓝,云也淡,一种紫色的小花就开在脸庞,风不再冷,裹挟着青草味,往鼻子里刮。李秋屿阖上眼,心里许久不曾这样平静,蓝天白云,百草千花,他这样躺着,好像已经死了,生和死在广袤的天空和厚重土地上,界限消失,一种永恒的、神圣的东西仿佛正在眷顾他,如此简单,他并不畏惧,非常坦然,他如果死,一定会选一个好天气。
死亡明确地在他心中来了一趟,没有预兆的。
耳畔气喘呼呼,将他拉回人间,是明月来了,她一屁股坐李秋屿身边,偏头看看他,李秋屿的手搭在身上,阳光照着,青色的血管贲起,皮肤像玉石一样泛着光泽。明月把他手拿起来,跟自己的比,很不一样,她的血管没这么粗,李秋屿闭着眼,任由她玩自己的手。
大约是观察腻了,明月把他手一丢,也躺下来:“你说,我选文科还是理科啊?秦天明要学文科,可我都想学怎么办?”
李秋屿睁开眼,他一动不动注视她良久,似乎在辨别自己是否还在。
“你真的睡着了吗?”明月拿草戳戳他脸。
李秋屿说:“我正打算跟你谈这个问题,你成绩很均匀,无论选什么都可以,都喜欢的话,选理科好了。”
“是因为找工作好找吗?乔老师也这么跟我说的,我不偏科,那就选理科。”明月侧个身,一手撑着脑袋,面对面看着他,“我能选法学吗?跟你一样。”
李秋屿转过脸:“感兴趣?”
明月嗯了半天:“不知道,我只是想体验你学的什么。”
“你要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真正想学的。不能因为我念法学,你就跟着去念,没这个必要。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念法学,你太容易共情,会比别人更痛苦。另外从家庭的角度,理科也更适合你,文科的东西,可以当精神上的爱好。”李秋屿就事论事,他又忽然笑了笑,“你还有时间考虑,我也有,如果你真的特别想学什么,我支持你。”
“我应该学个好找工作的,我明白,”明月一个翻身,趴地上摆弄草,“这是最现实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什么专业好找工作,奶奶没法给我建议,老师要管的学生太多,我只有找你。”
李秋屿笑道:“随时为你效劳。”
这句莫名惹恼明月,她听得不舒服,疑心这样的话他跟不止一个人说过,尤其是女朋友,他一贯好说话,来者不拒。
“我想回学校。”明月冷淡地说。
李秋屿缓缓坐起,见她不高兴了,刚要问,明月一咕噜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往停车的地方走,越走越快,他疾步追上去,明月已经在拽车门,车门打不开,她气虎虎看向他:“你的车真破。”
李秋屿笑了,掏出钥匙:“上去吧。”
“我不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千万别找我说。”明月骄傲着嘱咐他,李秋屿说“好”。
果然一路沉默,眼看快到学校,明月忍不住道:“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李秋屿说:“我尊重你的要求,你不说话,我也不能说的。”
“那都是假的喽?”
“什么假的?”
“咱们说说话吧,过来说说话,跟我说说,”明月列举一堆李秋屿对她使用的常用句式,一股脑说完,她脸色绯红,也许是暖气的缘故,“我现在就很邪恶,想跳下车,摔成傻子,你就会后悔,后悔得要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着说着,捂住脸,蜷成一团往车门靠去。李秋屿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他找了个合适地点停车,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她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