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看着怪可笑的。
明月十分不解,太愚昧了,这太愚昧了!一点都不符合唯物主义,可见教育多么重要……她一定要拦住奶奶,不能信这东西。杨金凤不用她交待,她非常顽固,谁想说动她无异于让一头驴拉动全庄的麦子。
传教的人看见她,立马热情拉她手,喊她小姊妹。
明月尴尬不已,传教的说,只要你信,就得救啦,上帝爱每个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只要你说你信他,他就赦免你的罪,能上天堂。不信的,则要下地狱,哪怕你是个好人。
这也太无理了,一个人作恶多端,说句上帝我信你了,就上天堂了?那冯建设呢?他要是信了,也上去?明月绝对不愿意跟冯建设这种人待一个天堂里。
她笑笑的,有点讨厌这个传教人,这人还是很热情,谁给她甩脸,也不会生气,百折不挠地传。黑压压的妇女们,从教堂里陆续出来了,她们有说有笑,那步履蹒跚的,弯着腰,拄拐棍走在最后面,明月看见最后的老人,心里又起了怜悯。
这老人生着病,坚持来的,她相信只要她够虔诚,上帝便会医治她,传教的也这么告诉她。明月心道,这不是骗子吗?生病要去医院啊。冯大娘见着了她,很亲切的样子,明月问:“大娘,你怎么也来信这个?这是假的,根本没有上帝。”
冯大娘说:“家里没人了,就我自己,你大爷还在外头给人帮忙年底才来,磊子跟月月都有自己的事忙,我一个人,来这跟人说说话,觉得才好。”
明月说:“你婆婆呢?”
“开春走了,家里没人啦,明月,那么大个院子,就我自己,我心里慌。”冯大娘一点不跟她见外,什么都说,又问她在城里学习怎么样,问了好些,好像终于逮着了一个人,使劲说话。
这离她在城里的生活多遥远啊,离那群人也多远啊。
明月看见了冯大娘的寂寞,庄子的寂寞,这里头,也有杨金凤的,乡下人受身体的苦就不**神的苦了吗?她家的院子没冯大娘家的大,没人亮堂,没人装修好,可那又怎么样,里头坐着的,都是一个女人。一个坐小院里,一个坐大院里,从天明到天黑,一直坐到像荣姥太那样的年纪,如果不肯随子女,或是没法随子女进城,最终便也会死在院子里。
她又何必执着地问奶奶,有些事,不要问,用眼睛看一看,用脑子想一想,便晓得了。
最后的老人,走得还是那样慢,明月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不能告诉人家这是假的。她们的丈夫、儿子,去了城里打工,人们把他们叫做“农民工”,农民工是脏的,没素质的。他们留下的老母亲、妻子,在庄子里,不能再被她看作是愚昧的,人家就这么点寄托了,上帝爱她们,这一世活着不易,死后一定是光明的。这样的爱,得到非常容易,只要信,就能得到,这是她们唯一能做到的,去信。
明月的想法急遽变化,在跟老妇人对视的一刹,她的眼睛浑浊,也认不得人,她太老了,这么艰难来这里,是找上帝爱她的,不是来听一个念了许多书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告诉她:你太蠢了,这压根没有的事。
她是打她们中间来的,不能到城里念了书,就指责她们。这才是背叛故乡。她有钱给人去医院看病吗?她有能力帮这里任何一个人吗?没有,没有那就闭嘴吧,虚幻的安慰也是好的,不能把穷苦人的这点东西也自以为是拿走。
明月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她忽然就瞧见了自己的“水”,不能念了书,学了诸多道理,便忘记真实的人,真实的处境,想当然看问题。她为自己的想法先是羞愧,很快明朗,她只有离开家乡再回头看家乡,才能明白一些事,这个机会,是李秋屿给她的,不急着评价,不分男女,先把对方当成“人”来看,明月激动不已,她忽然理解了他的一部分。
第51章 开学的时候,明月跟……
开学的时候,明月跟孟见星、张蕾分到了一个班,这未免太巧。乔老师继续带她语文课,英语则换成孟老师。
寝室重新划分,六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大家的学习目标更明确了。明月不爱住这样的寝室,她跟人聊不来,也没人要怎么聊天。乔老师待她还是好的,一个暑假不见,乔老师有了新变化,她新弄了个发型,剪得参差不齐,披在肩膀上。她还穿起了带跟的皮鞋,肉色长筒丝袜,明月都要不认识她了。
所有人都在猜,这个老姑娘是谈恋爱了,可男方从未出现。
学生们也在背后议论,张蕾对她,心底充满鄙视,她这个年纪,打扮也不好看,早不水灵了,但她绝对不表现出来,她对乔胜男看起来还是那么崇拜、尊敬。
乔胜男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她起初警惕得很,非常抵触,赵斯同看似一整个暑假都在“追求”她,她不确定。最初的理由很靠得住脚,他替一个朋友家的孩子询问一些语文学习的事。她没有多想,赵斯同的条件不会引起她的多想,他年轻,俊美,十分富有,这样梦幻的条件,绝对不会引起乔胜男的想入非非,她对任何男人都没有。
赵斯同顺势请她吃饭,他做什么事都妥帖,不会唐突,对方是不是佳人无所谓,仿佛只要是人,他都不会唐突。乔胜男没跟男人单独吃过饭,饭店太高档,她也没来过,但她丝毫不露怯,不拘谨,她一板一眼跟他吃饭,直言饭菜并不合胃口。赵斯同教养特别好,他微笑着道歉,说应该先征求她的意见。饭桌上,赵斯同跟不了解的人聊天,从不先表达任何观点,他利用社会热点新闻,或者身边事,慢慢引导对方发表看法,从对方的发言中,来判断人的性格、价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