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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念归人(108)+番外

作者: 香菇酱 阅读记录

晚上睡觉时,婉萍做了噩梦,她又梦到了当年重庆花国小姐选举的下午,看见被虐打的女孩儿,她像一条在案板上挣扎的活鱼,面容狰狞扭曲。尖锐嘶喊和猫叫声刺穿婉萍的耳膜,她吓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旁边姜培生正呼呼大睡着。

婉萍捂着脸缓了几分钟,躺下后想继续睡,却发现自己已经全无睡意,她脑子里不断去回想那个自己没有救下的小女孩,渐渐女孩的脸和朱穗的脸融在一起。婉萍辗转反侧,最终下了个决定。

第二天,等姜培生如常去上班后,婉萍叫了家里的司机老胡也开车去往警备司令部,只是她没有进去,而是将车停在了司令部的马路对面。上午十点四十分,婉萍看见了朱穗,果然就跟猜测的一样,她来到警备司令部门前就开始哭闹着要找姜培生,警卫稍一拦截便索性坐在了地上,俩腿伸直哭闹,又说起来昨日跟婉萍讲过的那些话。

婉萍让司机下去把朱穗拉到车上,可他刚下车,周围就忽然窜出来一群不知是真看热闹还是假看热闹的人,他们把司机挡着完全进不了身。婉萍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见朱穗哭闹的声音。婉萍一开始想的简单,只是把朱穗拦住,没料到会见识这样难堪的场景。她正犯愁接下来要怎么办,忽然听到旁边两个路过的男人谈笑:“这不是百乐门新来的那个香玉兰吗?怎么在这儿撒起泼了?”“说的是啊!”

“百乐门”“香玉兰”婉萍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她开门下车,拉住还在努力往人群里钻的司机说:“走我们去百乐门。”

歌舞厅都是下午才开张,婉萍他们中午过去时百乐门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婉萍从钱包里拿了些钱塞给外面的门童,问:“知不知道香玉兰的住所?”

门童低头看了手里的钱,随后点点头,说:“百乐门的姑娘大部分都住在厚街,到那儿一问你们就知道了。”

门童所指的厚街距离百乐门只隔一条马路,但马路这端的百乐门灯红酒绿,另一边却是极狭窄脏乱的小巷子,一片东倒西歪的烂楼房互相依偎着,就像挤在这里抱团取暖的女人们。她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醉酒睡在路边,有的衣着暴露挤着身上的脓疮,还有几个互相撕扯大声咒骂着对方。司机老胡跟着婉萍,寸步都不敢离开,生怕自己远了一步太太就要被这些女人们污染。

香玉兰似乎在这一片是有名气的人,婉萍只问了几个人就找到她居住的小阁楼。那里极其的阴暗老旧,狭窄的楼梯很陡,婉萍踩上去都有些害怕,可她又不敢去扶墙面或者旁边的楼梯扶手,因为实在是太脏了,黑腻腻的,感觉摸一把就会染上花柳病。

穿过楼梯后,正对着的是两间房子,婉萍正在犹豫香玉兰住的是哪间,就听其中一间大门“吱嘎”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年轻女人。

大冬天里,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甘橘色香云纱裙子,露出半截白藕似的小臂,俩指间夹着香烟。打开大门露出来的光,完全扑在这女人的身上,她头发卷着没有梳理,慵散地堆在细长的脖颈间,薄薄的两片嘴上没点口红,整个人白得让婉萍觉得她像是能透过光。

女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其他人,她眉头蹙起来,问:“你们找谁?”

“香玉兰住在这里吗?”婉萍问。

“你找她做什么?”女人漫不经心地抽了口烟。

婉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和朱穗的眼睛一样都是漂亮的狐狸眼,只是她的眼角多了一颗泪痣。婉萍猜着这人大概就是朱穗的姐姐——朱荞。

“里面方便吗?我想进去跟你说几句话。“陈婉萍平静地说。

对于这个要求,那女人似乎很惊讶,盯着婉萍顿了片刻,问:“你是谁?到底有什么事儿?”

婉萍未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你叫朱荞,对的吧?”

女人熟稔地弹掉烟灰,说:“香栀子,你叫这个,我听着习惯点。”

“我不是你的客人,”婉萍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朱穗的事情。”

“她又怎么了?”女人紧抿嘴角靠在房门上问。

“朱荞小姐,你现在时间方便吗?”婉萍往前走了一步,向里面扫了眼,说:“有些话还是进去说方便些。”

“太太!”婉萍身后的司机老胡疾呼,紧张得像朱荞手里拿了一把杀人凶器。

“怎么着?我还能吃了你家太太呀!“朱荞见老胡的样子轻佻地勾了下嘴角,抱着胳膊吹口香烟。等着婉萍走进屋里后,朱荞把门拉上,说:“太太,您有话就直说吧。”

在屋外时婉萍神态和顺,一进屋里她瞬间沉下脸,从随身小包里掏出来一张报纸:“你看下上面的新闻。”

“太太,我不识字。”朱荞撩了下头发。

“不识字也不会看报纸上的照片吗?”婉萍说。

朱荞犹豫几秒接过去,摊开手里的报纸,正中央是一张朱穗的照片,她剪了头发,跪在一栋洋楼外面。像她们这种身份的,怎么可能会被登在报纸上?朱荞霎时间心底发毛,问:“太太,朱穗她干什么了?”

“我丈夫是天津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姜培生,朱穗谎称怀了他的孩子。昨天开始到处造谣,今天上了早报。现在人正在警备司令部门口闹,你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婉萍冷着脸说:“朱穗这样闹上门也不是头一回了,我听培生说,之前朱穗还去闹过他的参谋长冯明远。你认识冯明远的,对吧?”

听婉萍提到冯明远,朱荞手指一抖,烟头掉在脚背上,烫得她原地跳起来。慌乱地把烟头踩灭,朱荞抱着胳膊靠在破旧的木板门上,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垂头避开了婉萍的视线,说:“太太,朱穗什么时候闹过冯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