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211)
他便笑了起来,笑着叹气,叹息她的不自量力,把自己弄进了死胡同。
而拇指终于勾紧了弦,把弓拉成了满月。
高云桐又用吴语大声说:“凤栖,脚脱出马镫。”
凤栖不知他的指示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就听从了他的意见。
几乎是同时,温凌的一箭电光石火般射出来,正中她身下那匹马的侧颈,鲜血喷泉般滋了她一身,而偌大一匹马嘶鸣一声就轰然倒地。
凤栖因为没有踩住马镫,所以没有被侧倒的马压住。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周身都痛,却是自由的。
高云桐已经猛虎般冲过来,护在她身前,说了一句“别怕”。
温凌这时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打扮得灰扑扑的男人身上:那人一身简陋的皮甲,只能挡挡斜剌里的箭,都经不起刀斧的劈砍;手中有一把朴刀,估计根本砍不透他的“铁浮图”。
这个人怎么有勇气这会儿来送死?
他心里是勃勃的、被挑衅了的怒气,见那男人还有点眼熟,虽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已然认定非杀他不可了。
“别怕?”温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嗤笑着,“小子,你说这话有点早了!”
如今已经近乎于瓮中捉鳖。
他不疾不徐地将弓斜背在肩上,抽出腰刀,寒刃在晨光中倏忽一闪。
“今日,你会求我早点杀你的。”
他又看了一眼凤栖,改口道:“你们。”
温凌对身后的亲卫们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王妃我亲自处置,你们不要上来插手。”
然后拎马缓缓逼近。
第111章
凤栖望着马背上高塔似的人,浑身俱裹在黑铁甲中,唯有弯刀的寒刃是雪亮的,映着晨光,恍惚觉得是赤红的血色流动在其上。
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根本就没有退路,他的每一句威胁这次大概都要成真了她第二次希图逃跑,再想他轻飘飘放过,自己也觉得是痴人说梦。
高云桐挡在她前面,轻轻推了一把,用吴语丢下一句:“你到一边去。”
他手里也有一把刀。
但温凌居高,而他位下;温凌浑身裹着最坚固的熟铁札甲,他只有一身简陋的皮甲;温凌在全民皆兵的靺鞨长大,他却是个江南水乡的读书人出身。
凤栖觉得他打不赢。
她木木地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东边天际的血色朝霞渐渐蔓延,映照得整片山坡都像凝结着鲜血。
温凌也是这样轻蔑地看着高云桐。
“小子,”他笑道,“就冲你这胆气,你可以在我这儿留下个姓名。”
高云桐笑了笑:“冀王贵人多忘事,我叫高云桐,忻州城外劝过大王不要进犯我们大梁的土地。能和平解决的事,非要弄到动刀动枪的,就彼此没有退路了,不好。”
温凌想了起来:“原来是你。你那套鬼话如今还想哄我?呵呵,今日不谈两国,就谈你我,你以为是谁没有退路了?嗯?!”
高云桐说:“还不知道呢。你等一等,不要偷袭。”
旁若无人地撕下一条衣襟,把受伤的手裹了起来,斑斑血迹渗出来,他张了张五指,试了试灵活性,双手握紧刀柄:“我准备好了。”
温凌当然不屑于偷袭他对付这样一个白面书生,简直是易如反掌。
听到他说“准备好了”,他尚且想猫捉耗子似的戏弄戏弄他:先砍掉他的手足,再给他开膛破肚,最后挂到旗杆上让他血尽而死。
用这个人的鲜血好好警示一下凤栖。
于是,他不自觉地冷冷望了凤栖一眼看到了她脸上果然有恐惧,但还有……一丝丝担忧。
温凌从来没有看见她担忧过他,无论是他外出打仗,还是和弟弟幹不思闹翻的时候,哪怕有时候他的虚弱已经展示在她面前了,她会虚与委蛇,解语花一样劝慰他,但从来不会有这样含情脉脉的担忧之色!
温凌四肢一阵发冷,但大脑是热的,沸腾似的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要把面前这个男人剁成碎块,抛在军营里喂狗!他要让凤栖不仅恐惧,而且绝望!
他没有想好怎么狠狠地报复凤栖的背叛,但一定会是他平生所做的最狠的事!
温凌挥起刀,然后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面前的高云桐。
居高临下的刀刃劈过来,高云桐不敢怠慢,稳住下盘,握紧刀柄一个格挡。
金刃相碰之声震耳欲聋!
但高云桐挡住了,温凌的刀离他的左肩不过一尺,怎么用力都剁不下来了。
温凌收刃,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另一边挥动过来。但这次一劈,高云桐四两拨千斤一样,转柄一拨,然后躲开了。
居高临下的一方,力量是十足的,经验也是丰富的,很快发现对手很聪明。步兵的优势是灵活,这种一对一的情况下更是灵活,格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躲。而马上的人活动起来受限,凌厉的攻势其实也就几种架势,不被他初始的气势唬住,很快就能找到他的运刀规律。
而且,高云桐还找了一个罅隙,主动攻击了一刀。
但靺鞨人铁浮图的札甲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高云桐这一刀也用尽了全力,火花都迸溅出来,但那熟铁札甲分毫未伤,只砍出了一条白印子,他的刀却卷了刃。
而且过于迫切于进攻,几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温凌反攻时,高云桐只能狼狈地从温凌的马肚子下滚了过去逃避。
靺鞨的士兵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温凌不由也笑了:“小子,我的马也是披甲的,你想偷袭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