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227)
在凤栖捶他之前,他闪身到市口,四下望望,又说:“那儿有家茶馆,边喝茶边吃点心去。而且,茶馆人来人往,容易打听消息。”
果然,茶馆里坐着的虽基本是“短打”,但消息倒挺丰富的。
一个说:“听说咱们大梁的兄弟之邦靺鞨和忻州打起来了?”
另一个说:“怪道!前一阵我东家有一批送往并州的瓷,突然说不送了。”
“不说是‘兄弟之邦’吗?”
“嗤原来和北卢不也称兄道弟么?做‘哥哥’的每年送钱、送粮、送绢帛,买了个和平。说翻脸不也翻脸了?”
“那毕竟是要送钱的,能不送自家花,多好!”
“可不,街坊里兄弟分家,打起来的还少?不都为了钱?”
…………
晋地打仗的消息虽传过来些,但对于老百姓,已经和平了百余年了,对“打仗”只是听书时常听到的一个词汇而已,而且是那些茶楼酒馆里的说书先生口中的打仗。
无非:“两员猛将在城下拨马出阵,一问:‘来人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另一个说:‘我乃大将颜良,你是何人?’‘我乃汉寿亭侯关羽是也!’”然后两人一通打,哪一方被取了头颅,士兵们自然作鸟兽散,仗自然就胜了,城自然就取了。
少数人关心时事,端着茶碗问:“哎呀,要打过来可怎么办?”
回复的漫不经心:“怎么可能打过来?并州是何等坚固的城池?还与我们隔着一整座太行山!北边那么大一条黄河,听说靺鞨人都是旱鸭子,船都没坐过的,叫他如何敢从风浪里渡过来?放心,放心!”
凤栖望了高云桐一眼,然后嘟囔着:“那可不一定……”
那边口沫横飞的那位眼睛横看过来:“哦哟,小兄弟看着挺懂的?您说说?”
高云桐说:“他不懂。并州有节度使曹将军在,靺鞨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然后冲凤栖眨眨眼。
旁边倒有一个插嘴道:“不是,前两日不是听说曹将军到咱们磁州来了么?知府那里热热闹闹迎接,是咱们东家负责送的酒,四升楼负责送的菜肴,还有红袖坊去的歌舞伎。据说曹将军待几日又要去京城里陛见呢,到时候又有一场践行宴,咱们东家已经在准备好酒了。”
有馋酒的问:“哎呀,你们东家送的是什么破酒啊?人家并州节度使,汾酒、竹叶青酒这种可没少喝,你们东家那掺了水的破酒能入人家法眼么?”
那个酒庄伙计吵架似的嚷嚷了几句:“谁掺水了?!咱们东家的酒怎么就不如汾酒了?”
而后被高云桐拍了拍肩膀,怒气未消地回头问:“你干嘛呀?”
高云桐悄悄问:“我是贩茶的,有上好的小团龙饼子,刚刚听你的意思,不知道还没有人往知府那里送茶?可否给我一条路子?”悄悄把手里一小角金叶子露了露。
那酒庄伙计顿时眼馋起来,说:“谁说不要茶啊!据说曹将军对茶的要求还一般,但带来的一个亲王对茶极其讲究,只是咱们磁州没有好茶,人家看不上,还喝的是自己带来的茶饼。若是你真有好茶,这条路子打通,稳赚不少呢!”
“咦,节度使带亲王来咱们磁州干什么呀?咱们磁州是哪位王的封邑不?”
“不是。前头还有过赵王和魏王,这一朝没有听说。并州是晋王的封邑,晋王好好的那么大、那么富庶的晋地不待着,干嘛上咱们这儿来?”
…………
杂七杂八、半真半假的一堆消息。
趁其他人还在聊,高云桐和那位酒庄伙计已经躲到一个角落窃窃私语了。
聊完,他借夹剪剪了一小角金叶子给那伙计,拱手道:“多谢多谢,若还有消息,还当补报。”
然后对凤栖招招手,一同出了茶馆。
“果然,这里有消息,别看鸡零狗碎的,可以一步步抽丝剥茧得到我们要的东西。”高云桐说,随后又心疼地摇摇头,“刚刚看你对我做‘金子’的口型,还把我心疼了一下这样的乱世,金子是多么值钱,为了这么小一条消息,费一角金子实在是不值!”
凤栖啐道:“成大事者哪有像你这么悭吝的?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点金叶子,值什么?”
高云桐说:“你道这一角金叶子少?买驴肉火烧可以买一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两个人压低声音吵吵着,眉宇里神飞意动,说不尽的往来眉眼官司。所幸是凤栖男装,还不大惹眼。
最后她捅他一肘子:“别废话了。曹将军既然是磁州知府接待的,咱们只管往知府衙门那里探听消息去。”
“省得。那么多金子,人家小伙计已经把知府后院从管家到掌采购的小厮的名单都告诉我了,只消打他的旗号,可以在后衙探得消息了。”
民间这种活泼泼的机簧灵动,凤栖也不如他懂,瞥眼见他踌躇满志的模样,心里倒觉得他颇为有趣。
第119章
晋王凤霈喝得半醺,摩挲着胀痛的脑门。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自知这次改藩是因为靺鞨人那句“禅位”,自家哥哥的猜忌只怕已经到了绝顶,自己能在磁州勉强待下去不闹出幺蛾子来,就已经算是天恩了。
可是心里焉能不犯愁呢?女儿在温凌军中,据说惹翻了冀王,还不知被怎么折磨着;唯一的儿子似被架在炭火上烤,自古的废太子能留一条命就不错了;妻子家人全数在汴梁,跟人质似的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自己一向只顾吃喝玩乐,以为是能避世,结果是事到临头一个贴心能干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