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295)
他冷冷地瞥向幹不思:“小小一个女人,本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儿子疑惑的是,太子这样做,是不把父汗的分配法度放在眼里,还是刻意要欺负我这个阿哥?”
他环顾四周:“今日太子可以仗着高位想要儿子的人,将来他看上什么好东西是不是也都可以占有?我们辛辛苦苦打仗,大家不过是图着日子更好过些,并不是为了哪个人更有特权。否则,难道是为了步入南梁的后尘?”
这话说得有点厉害,皇帝喝问幹不思:“混账,这样的事可是有的?!”
幹不思直着脖子说:“并没有强.奸!只是阿哥的那个歌女实在可恶,我揍了她一巴掌。”
“那也是我的人!”
可惜强.奸未成,不然更有说服力。
靺鞨人整体观念还比较朴素,上下尊卑等级全不似南梁那么严苛。但东西或人,谁的就是谁的,都是拼了命去抢来的、换来的,天然受到保护。并非国法,而是习俗。皇帝和贵族在这样的习俗下,也没有南梁那样的特权。
刘令植在皇帝身边参赞,接到了温凌的一个眼色,于是借机为他推波助澜:“二大王说得不错,南梁就是忘掉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话,到昏德侯前几任皇帝,已经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达官贵人真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官逼民反的事情时时都有!此风断不可长!”
靺鞨皇帝瞪着幹不思道:“不错,区区歌女,若是你的,杀了也无妨;可是人是你阿哥的,你弹一指头也不行!虽然是小事,但是你错在先,只能罚你。”
幹不思狞笑着把左脸凑到温凌前:“行,阿哥,我认罚,你就照我这儿扇,用力扇,把你对你的小美人儿的心疼都扇到我脸上来。”
温凌嘴角一丝丝得意的笑意消失了,背着手说:“太子何必这样!”
幹不思收回脸,说:“那你想要什么?要我赔你一个美人儿?行啊,你上我家挑去,指不定我也给你来一个‘仙人跳’,你怕不怕呢?敢不敢闯一闯虎穴呢?”
温凌目光猛然幽暗起来,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
“你们两个够了!”皇帝一拍龙椅扶手,“南梁这状况,我们不开战,马上那新皇帝就要给推翻了,到那个时候,好容易谈下来的岁币和犒军金,哪个再去一遍又一遍谈?现在分明占据着幽燕有利的地形,可以把仗打得比上次还要漂亮,你们俩却还在为一个小娘们内讧!再吵下去,朕先杀了那个小娘们!”
幹不思嘟嘟囔囔的:“杀就是了,我稀罕个什么劲儿?……”
刘令植咳嗽了一声。
皇帝又说:“幹不思,打了人家的人,总要赔礼。”
幹不思说:“就是一巴掌而已,又没打死……好吧,我赔她两匹绸子、两串珠子。”
温凌说:“不必了。父汗说得对,事情太小了,不值得一提。”
“那就退朝吧!”
但靺鞨汗王回到偏殿休息,刘令植悄然求见。
他颇得皇帝信任,也不多话,只说:“二大王一向委屈,求陛下听他诉两句。”
皇帝叹了口气,说:“幹不思和勃极烈们如果走了,让温凌进来。”
温凌进门就长跪在父汗面前,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皇帝道:“刚刚刘先生已经说过你的委屈了。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朕晓得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温凌抗声道:“若只为一个贱籍女子,确实不值得放在心上。但是太子自册位以来,张狂不已,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儿子受的气远不止如此!”
他悄然看了父亲一眼,下定决心道:“也是这件事给了儿子决心,一定要和父汗说一说委屈。不为一个女人,为的是接下来为国征战,儿子心有恐惧,宁愿回黄龙府老家为太子筹集粮草,这偌大的功劳,还是让太子一个人去挣吧。”
皇帝目色发寒:“温凌,你这是拿撂挑子威胁朕?”
温凌道:“儿子与幹不思合作攻打南梁这段时间,受的委屈远大于昨日。现在脸皮撕开了,只怕太子和乌林答部落是不会饶过儿子的。战场上欲加之罪更加容易,到时候以执行军令为名,不上报父汗而要了儿子的脑袋,天下也只会说这个是太子的君命。”
幹不思没有上当,而是打了何娉娉一巴掌就拂袖而去。温凌出乎意表,只能抛下晕厥的何娉娉,连夜偷偷邀来刘令植出主意。
今日刘令植教他的几句话,还是很戳中皇帝的心中隐忧的。
皇帝好半天才终于道:“这次攻打南梁,你立功更大,朕心里是清楚的。但是乌林答部落本来势力就大,又在郭承恩的帮助下擒获了北卢皇帝,朕若不封幹不思为太子,就势必得拿出更大的土地和更多的官位来封赏乌林答。”
与其把土地和要职拱手送给乌林答,不如送个太子之位。皇帝岂无他的算计!
刘令植说:“陛下圣明,乌林答与太子相辅相成,渐渐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二大王委屈可以受着,但得陛下一句‘晓得’,日后为父汗效忠效死,都在所不辞的。”
暗暗给温凌递了个眼色。
温凌会意,努力想了想自己失去娘亲、失去凤栖的那两个瞬间,惊怒和伤悲一齐浮上心头,顿首道:“儿子但得父汗这一声‘晓得’,万死不辞!”
然而谁都知道,“晓得”两个字是没有用的。
皇帝也明白温凌要的是权力,要制衡幹不思和他背后的家族,他必须用好刘令植教他的“为君权衡之道”。温凌有能力,没背景,最适合做制约幹不思和乌林答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