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362)
高云桐接过邸报,像曹铮要求的那样仔细看,看了片刻看出了端倪:“看起来像是宣战,敲实了主战派的角色,让天下人都相信朝廷要与靺鞨决一死战、收复河山了。”
他冷冷地一笑:“但邸报里写的都是靺鞨太子幹不思的累累恶业,宣战其实也是对幹不思宣的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说起来幹不思是靺鞨的太子,又领着重兵,抗击他似乎就意味着抗击了靺鞨。若不仔细推敲,真的读不出来其中的问题。”曹铮说,“宣抚使已经来了,我估摸着,接下来朝廷会再让我们出兵。”
他抚了抚伤腿:“我目下可以以受伤推脱,但嘉树你恐怕就要入彀了。”
有些担心地望着高云桐:“咱们得想个主意。”
高云桐道:“我在等一份消息,若是消息到了,我便就出击幹不思也无妨。”
“幹不思还是有些兵力的。”
“正好让我练练手。”
聊了许久回到家,凤栖伸手递给他一个蜡丸:“带着香粉味,应该是娉娉的吧?才从递铺送到,混在其他家书、简函中。”
高云桐简单地说:“我要的消息到了。”
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然后迫不及待捏碎蜡丸,看里面的内容。
凤栖问:“这次茶里的花香味你可品出来了吧?”
“啊?”
心焦气躁,茶水只顾用来解渴。
凤栖冷笑着瞥他一眼,说:“这可真正是牛嚼牡丹!”
第188章
高云桐急着看消息,对凤栖话里话外的意思比较迟钝,只顾着捏开蜡丸,拿出油绢认真读起来。
何娉娉用来递消息的蜡丸里,明确地说清了幹不思果然被温凌安排的“榜样”打动了,准备也来相州磁州洗劫一番,补充他现在缺乏的粮草和军心。幹不思军队的大概部署她也用简单的草图绘了出来,笔法稚拙,应该确实是何娉娉的手笔。
只隔了两天,沈素节和其他义军派出的斥候的消息也纷纷到了磁州,印证了何娉娉的消息应该无误,幹不思集结了他手下近半的精锐铁骑,沿着大道一路奔袭。重甲骑兵的速度略慢一些,估计三四天也能到相州、磁州之外。
高云桐满腹心事地站在凤栖身边,看她心无旁骛地看他的兵书,好半天才抛开书伸了个懒腰,扭脸问:“咦,你就一直在我背后偷看?”
他笑起来:“要看你,还需要偷看么?”
凤栖指了指书:“这书还挺有意思,原本小时候也在我爹爹尘封的书架上见到过。他是个怠懒读书的人,书架上几万册书函只是用来做样子的,我小时候会偷偷进去,拿他的书瞎翻。爹爹每每被管书房的哭笑不得叫到书房,见我翻了一地的书,还在拿墨水胡乱涂抹,说是在‘写字’,他就笑着说:‘我的丫头居然是个好读书的!可惜,这里坐着的该是杞哥儿才对。他又在哪里呢?’”
凤杞和爹爹一样无心读书,是个纨绔;而她是个本该“无才就是德”的女儿家,叫周蓼深感教育子女失败。
“古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她只在回忆里陷了片刻,又说,“那时候瞎翻,也读不懂,也不爱读,只找爹爹偷藏的话本子看。如今亲历了战争的场面,这些兵书居然突然间就看明白了。”
“我也差不多。”高云桐说,“等天下太平了,我们赌书泼茶,尽可以聊读书的心得。”
“如今为什么不可以?”凤栖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他问。
不等他回答,又神飞一笑:“想必是有烦愁的心事,无心谈书?”
高云桐从茶杯里蘸了茶水,顺手就在木桌面上画了一幅简单的河北堪舆图,道:“幹不思往相州磁州的路线是这样的,很快就能兵临城下。”
“你有抵挡的法子么?”凤栖问。
高云桐点点头:“为了速度,他安排的是最精锐的铁骑但即便是号称十万的军队,铁浮图这样的精兵也不会超过一万;要奔袭的速度,人数不会超过五千;怕步军拖后腿,估计不会沿途等待步军到位。”
分析完,他下结论:“幹不思绝对是冒险,仗着铁浮图刀砍不破,以为还能够百战不殆。如果一切消息都准确,我背倚城池,可进可退,可以说有获胜的极大希望。”
但,担心情报不确。
凤栖帮他分析了出来:“何娉娉素来递消息,都只有关于温凌个人的消息,这次却突然有军情和部署图这些原本不该是她能打探得到的消息。你担心这点是不是?”
高云桐不由偏身坐在她对面,手指叩击着桌面画的地图,说:“一点不错!或者说是何娉娉已经不可信了,或者说她是被捉刀利用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与沈素节的消息倒是一致的,我觉得她得到的消息是故意被放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这场战役,如果幹不思赢了,得利最大的是谁?如果幹不思输了,得利最大的又是谁?”凤栖反问。
高云桐顺着她的问题一步步推想:“如果幹不思赢了,滏口陉落入敌手,曹铮又受了重伤,并州军很容易失措,朝廷苦苦坚守的晋地就有可能不保,晋地不保,秦地就危险,一旦攻破潼关,向西南破蜀、克襄阳、控制淮河长江,即便靠长江龟缩在南方不出头,也随时是挨打的局面,命脉都握在人家的手里。”
他皱着眉,很担心这样的局面,但接着又想凤栖的第二个问题,眉头就松了些:“但如果幹不思输了,不仅八陉会更稳固,而且一旦号称‘无人能敌’的铁浮图也可以攻克,靺鞨的士气会大降,我方的士气会大涨。乘胜追击,至少五年内年收复河东河北三十六州郡的一半还是有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