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430)
这时才支支吾吾说:“咱也不是这个意思……也不需要困守,也不需要回程。但咱们不娴熟于对抗靺鞨,实话说,也不大愿意为凤家捐躯,留着这条命孝顺爹娘倒不好?”
高云桐不由皱眉道:“得亏你们还是禁军!拿武职里最高的俸禄!你们是为凤家捐躯么?你们是为我们汉人的江山!是为汉人的子民!”
这大道理压下来,说话的人也哑口无言,好半日才一个人嘀嘀咕咕:“我没你境界高……汉人的子民又不随我姓……”
这帮子兵油子!怪道朝廷吃了那么多败仗!
曹铮知道后,气得脸铁青,攥着拳头说:“这帮缩头乌龟!只敢在自己人面前耍横!我恨不得一顿军棍揍老实了他们!”
而不待高云桐劝解,又自己叹口气排解自己:“谁叫这帮子大爷都是在汴梁拿饷的!我这里还得仰仗汴梁。”
高云桐说:“但是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他们既不肯攻打靺鞨,抢个首功,又不肯围守或退兵。”
曹铮说:“他们当然不敢!毕竟我打着官家的旗号呢,他们敢抗旨?”
“但是……”
“别多想了。”曹铮道,“我看靺鞨的连营虽多,到底是蛮夷不会守城,盘踞着外郭,按做晚饭时升起的炊烟来计算,外郭应在一万人左右。我们人手多,趁其不备打一场夜战,先把外郭的人给他拔除喽!”
这时候,正是军营埋锅造饭的时候,有经验的将领会根据地上行灶的多少或者生火炊烟的多少推算人数,制定战略。
高云桐登上望楼车,远远地望着卫辉府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连营,海东青旗随风飘扬,炊烟一阵一阵吹上天空,不远处山林丛密,一片浓绿。
确实,即便天武军偷懒畏怯不肯上前,仅靠曹铮的几万人,也可以轻松打一场胜仗。
到了夜晚时,南梁各军已经穿戴整齐,埋伏在灌木丛中,刀枪剑戟平放在士兵们面前,只有锋利的刃口会在星光下微微闪光。
隐隐能听见靺鞨军营里传来的鼓声和歌声,登高能看见营帐旁边有燃烧的篝火。
曹铮仔细眺望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笃定下来:“夜深了,靺鞨人不意我们前来,已经睡下了。等我举令旗,就是鹧鸪声为号,全队冲锋,直接挑翻靺鞨的营帐,杀掉我们的敌人!”
不多会儿,他令旗一举,靠近他的亲兵学着鹧鸪叫,这声音开始慢慢往四处传。
高云桐却听见一点不同的声音。
他问:“等等,曹将军,可曾听见乌鸦叫?”
曹铮笑道:“听见了,大夏天,四处有鸟鸣叫,很正常。”
高云桐第一次与凤栖相遇的时候,听到斑鸠鸣叫,而后才推测出这是郭承恩派遣的斥候传递的信号。
乌鸦不是夜行的鸟类,不该在这个时辰发出鸣叫。
曹铮摇摇手:“你想多了,我们这里鹧鸪叫,惊醒了乌鸦不是正常?”
第一批并州士兵已经悄悄地弓身,疾步向靺鞨军营的方向包抄,后面是第二批、第三批……怯懦的天武军压阵。
高云桐看着草丛间、灌木间涌动的人流,跟着一道向前。
乌鸦的“哇哇”叫声变高了。
曹铮安慰面色凝重的高云桐:“乌鸦醒了,就会乱叫,而且也有振翅的声音。你想想,要是靺鞨用乌鸦叫作为暗号,那么响亮,不是惹人怀疑?扑扇翅膀的声音他们也学不来啊?”
高云桐突然面色一凛:“曹将军,鸣金!撤兵!”
“啊?”
高云桐说:“楚幕有乌,因楚军以空帐作为掩护;因为帐篷里无人,乌鸦才敢栖息在上面。不错,这不是人装出来的信号,但这些鸦群告诉我们,这里在设陷诱进!”
曹铮愣神的瞬间,第一批并州军已经到了那座空营,而不远处突然燃起无数火把,靺鞨人骑着战马,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冲了过来。
曹铮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大喊:“鸣金!撤兵!”
前队变作后队,后队变作前队,不免慌乱,豕突狼奔一般乱跑。
高云桐喊:“不要慌!他们搞这么明显的大阵仗,就是为了吓唬我们!温凌要是有足够的人马,不会放在卫辉府和我们死磕的!……”
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喧嚣嘈杂中。
特别是天武军为主的后队,明明在最安全的地方,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狂呼乱喊:“不好啦!中靺鞨人的埋伏了!靺鞨人‘掳人如虎,使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啊!”
乱哄哄一片里,这样自乱阵脚的声音反而突出。
高云桐恨得牙都要咬出血来。
第223章
天亮时,曹铮一脸疲惫,四处查看情况。
树林间腾起薄薄的雾霭,地上洒落了一些血迹,受伤的士兵在呻.吟着。
曹铮在伤兵的营地安抚过一阵,找到一条溪流,洗了洗手,又撩水搓了两把脸,闷闷地不爱说话的样子。
高云桐劝慰道:“曹将军,虽然中了埋伏,但的确靺鞨主力不在这里,我们只是被他的虚张声势吓了一把,那群冲出来的‘铁浮图’其实一多半都是穿着黑漆皮甲,夜晚里被火光一照,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人少,也不敢真正跟我们正面杠,仅就冲散了我们的队伍,砍杀了一阵就四下散走了。我们损伤不大,暂时牺牲的士兵是十来个。只是自家慌乱,踩踏还踩死了几个,而且士气……有些低落了。”
曹铮膝腿无力似的,摇摇晃晃要跪倒在地的样子,被高云桐扶了一把之后,就势往地上一坐,稳住了身子,极力平静地说:“还有百来个受伤的,基本都是并州军中的,天武军龟缩在后,情况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