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476)
经过这两年的颠沛流离,溶月也比原来那个只知道伺候主子的粗使丫鬟要沉稳经事得多了。
此刻,她恭恭敬敬给温凌磕了个头,恭恭敬敬说:“奴自从在忻州逢乱,和我家娘子走散了,至今都思念不已。只是那时候奴一个小小丫头,就算想追随娘子也找不到路径。如今听闻娘子尚在人世,又听闻大王想要一把娘子用过的琵琶,奴想着说不定就是个与娘子重逢的机会了,所以虽然也怕死,但还是愿意过来瞧瞧,满足了心意再死,或者死了心再死,也都不怨上苍不公了。”
这一大套倒是温凌都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也懒得和溶月翻旧账,且也知道这是个又粗又蠢的丫鬟,他连凤栖这样狡黠调皮的都能镇得住,何况是个粗丫头?
他冷冷笑道:“也算是你命好,我今日不想杀人。你主子盼着这把琵琶,我寻思着她若不跟我调皮,我满足满足她这些小小心愿倒也无妨;以后若是她再敢跟我耍滑头,我就拿你做个筏子,叫她知道畏惧。”
这话里夹着不少恐吓。
溶月脸有点发白,但还是恭恭敬敬磕头道:“是。奴都记下了。”
温凌又问:“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溶月说:“怕娘子在军营里吃不好穿不好,带了些衣裳和吃食。”
温凌挥手道:“我这里有吃也有穿,不用你的东西。我也懒得再叫人检查了,所有衣裳和吃食都赏给我这里的营伎。你就带琵琶给凤栖就行。”
“可是……”溶月涨红了脸,“娘子在家时娇贵,大王怎么晓得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呢?”
“我知不知道都不要紧。”温凌说,“她是我的囚犯而已,我怎么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我这里金贵的衣食是没有,但她跟着我有饭吃,有肉啃,有丝绸衣服穿,纵使比以前差点,也只能自己适应了。你再多话,我可要好好检查检查你带的东西,要是查出夹带来,你就死路一条了!”
溶月只能悻悻闭嘴。
接着,温凌又仔细检查了她带来的琵琶。
这把琵琶很精致,桐木的琴身,染牙的轸子和品相,丝弦一根根捻得粗细均匀,绷在轸子上,稍稍一拨弄就是琅琅作响。
温凌在琵琶上这儿敲敲,那儿拍拍,每一个木头缝隙都检查了一遍,也摇晃摇晃听里面有没有夹带东西。查完了才说:“即便是带琵琶给她的,等闲也不许她碰,我想听曲子的时候再带给她。”
溶月不动声色,说:“那么,奴就随着牛车回晋阳去了。”
温凌说:“牛车已经给我打发回去了。”
溶月这才问:“那……奴怎么办?”
温凌看了看她,长得实在不好看,亦知道她本来也是个笨笨的丫头,忖度了一会儿说:“你先在她外帐粗使,等我去晋地时再把你送回去。”
他不让她见凤栖,溶月有心里准备。但既然已经离得这么近了,总有机会。所以,她只是抹了抹眼角,也不敢反驳似的,半日才应了一声“是”。
温凌当天就献宝似的把新琵琶带到了凤栖那里:“你试一试音,看看音色音质是不是好多了。”
凤栖不动声色试了试,然后问:“这是我用过的琵琶,你从哪弄来的?”
温凌笑道:“要弄来一把琵琶,还不是容易的事?”
又催她:“你弹首曲子我听听。”
凤栖弹了半首曲子就戛然而止,目视温凌说:“我要见一见送琵琶来的人。”
温凌皱眉道:“你好歹把一支曲子弹完嘛!”
“我要见一见送琵琶来的人。”凤栖只又重复了一遍,抱着琵琶动也不动。
温凌气得锉着后槽牙,俄而笑道:“也好,我让你见一见她,以后你若和我使什么幺蛾子,我便先杀她,再杀你。”
凤栖见到溶月之后,落了两行泪,不过没有悲伤太久。倒是溶月哭得抽抽噎噎,几乎停不下来。
凤栖道:“溶月,别哭了,咱们能在这里重逢,也是缘分。”
又转头对温凌说:“大王,我今日想和溶月一起说些女儿间的悄悄话。”
温凌断然拒绝:“不行。我信不过她,也信不过你。”
第245章
溶月说:“四娘子,算了,能见上一面已经够好了。如今北边马上要打过来,南边也不平靖,太子又进到并州,说是防守,浑然不觉防守的模样,也不知道哪个人按的是什么心思。奴一个妇道人家,每日在府里纺绩浣洗,勉勉强强活得一日算一日。今日能知道娘子身子骨安好,就死了也值了。”
说完抹起眼泪,转身要走。
凤栖也不由泣下:“溶月,我过得也并不好……你好好保重,再挣扎也要尽力活下去。”
这点小小的苦情,完全不会入温凌法眼。
但是溶月诉说衷情的这段话却叫他狐疑起来:“你等等离开,我有话问你。”
溶月战战兢兢回转身:“奴……奴并不知道什么……”
她是个粗蠢的丫头,温凌知道她也没本事弄鬼,但有些消息他这里是闭塞的,反倒是溶月的无心之语叫他悚然惊觉:“你别怕,我问你的话,你知道什么,就如实回答。只要老老实实的,我不会杀你的。”
溶月垂头耸肩,害怕地点了点头。
温凌问道:“你刚刚说,北边要打过来,是指幹不思吗?你应该晓得他。”
溶月说:“晓得是晓得,但是不是他打过来我不清楚。”
温凌一皱眉:“他驻守应州,觊觎忻州和并州。除了他会往南打仗,也没有其他人了。”
又问:“你说的‘太子进驻并州’,是指太子凤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