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野趣(4)
可把香秀给臊了一把,到她家只喝了碗水,还听了一肚子牢骚。
到了家,满仓已经蒸了饭,他正给驴子喂食,出来接过香秀手上的篓子,他咦了声,“这么小的鱼,塞牙缝也不够。”
水生斜他一眼,“你别多话,去朝二姑家借张烤网来。”
满仓立时就去了,福妞戳着那扭动的泥鳅,黏糊糊的。
香秀回到了这里,安定许多,也有了笑,系上围布操办了一顿饭。
沙塘鳢破开,扯出肠子洗干净,肚子里塞点姜片,倒些黄酒去去腥,开花刀抹点盐,上锅清蒸。
她觉得要是有点春笋,或是雪菜,味道肯定更好。
又煎了泥鳅,煎的两头都翘起来,放酱煮到入味,烤了小鱼,满院子都是鱼香味。
福妞爱啃小鱼干,酥脆带点咸味,桌子上全是她嚼巴嚼巴的声音,满仓正吃着清蒸鱼肉,闻声说:“你那是吃东西吗,跟驴子嚼草料一样吵。”
“乱讲,”福妞不服。
水生说:“吃你们的,少说嘴。”
他自己却过分得很,老是在同香秀说话,两个娃撇撇嘴。
吃了晚饭,香秀编完了鸡笼,叫水生把公鸡单独关笼子里,到了春三月才能合笼。
入夜后水生没同前两日那样老实,他问香秀,“好了没?”
香秀脸立即胀红,趁着天黑瞪了他一眼。
水生便笑,肉贴肉时,他也是慢慢的。
他轻轻喘着气,竟还要同香秀说话:“上一年媒婆来说媒,说李家村有个水灵的姑娘,叫我去瞧一眼,我一眼便瞧中了你。”
那时香秀只打着长辫子,穿着雪白的衫子,又俏又水灵,就像枝头上合拢微露的花苞。
一下钻到水生的眼里去,叫他掏了父母早些年的六两家底,当做聘钱,胜过了其他求娶的小子。
香秀耳旁嗡鸣,哪管他说得啥,只觉得磨蹭。
难得带了点脾气,“我又不是豆腐,你莫要细磨了。”
她还想说,嘬她作甚。
水生便笑出了声,在她颈窝处颤颤。
完事后,香秀恨死他了,细细擦洗完,水生同她说话,她也不应。
水生摸摸鼻子,有点懊恼,出去倒了水,回来香秀已经睡着了,他却睡不着,苦恼。
第3章 骨头汤面
◎好生热闹◎
清早鸡叫个不停,福妞说:“吵得慌。”
水生也觉得躁,香秀发起恼来,比鸡叫还磨他的心。
前几日尽管香秀话不多,却也愿意同他说话,这会子不管他如何凑上去,她只偏过头不搭理。
昨夜作弄的是有些深,莽撞了。
香秀又不是个没脾性的泥菩萨,她在家里也时常因为冒出头的倔脾气被骂。
她捏着绣线缝补自己昨晚裂开的衣裳,边下针边在心里暗骂,偏她又骂不出啥话来,暗自生闷气。
水生把满仓跟福妞打发出去割草,他去了屋里,煮了一碗鸡蛋茶,端出来喊:“阿秀。”
香秀瞧他一眼,水生立时把鸡蛋茶端过来,“要我是个没心肝的,你把自己气到了,那也妨不到我身上来。”
“你总不说,我爹娘在时教我,夫妻俩最怕离心,凡事憋着不说,哪能落得个好。”
香秀低头听着,她的性子确实别扭,心里弯弯绕绕走了一圈又一圈,嘴巴却闭着,跟谁都不说。
可做夫妻的,哪有不磕着绊着的时候,难不成次次不搭理人,再没有脾气都得被磨的上火。
她知道这性子当改,但她仍有些恼,平了平心气后道:“错处大头在你。”
水生笑了声,他知道香秀的意思,要不是他错在先,她是决计不会摆出这副脸孔来的。
他低头得也快,“是我不对,不该没轻没重的。”
香秀偷瞟他一眼后说:“那你把屋里床榻上的褥子收拾了。”
“成,”水生知晓她不气了,顺手将鸡蛋茶搁在旁边的小凳上,自己去打水洗褥子了。
香秀坐那里看看茶,又看看水生,心里跟线团一样绕得乱蓬蓬,她有点羞,又有些恼,最后叹了口气。
“怎么不喝?”水生手上搅紧薄褥子,把水拧出来,又侧过头来问她。
“我不喝,”香秀咬了线头,把针插回布袋里,“留给满仓和福妞喝。”
鸡蛋又不是天天下,有时候两个,有时两三天一个也没有,她哪好意思吃。
她把鸡蛋茶拿到灶房,匀一匀分做两碗,又拿着米筛出来。
水生将褥子晒在竹竿上,见她拿着米筛过来,难免问了一嘴,香秀挑拣着破好的竹篾说:“坏了,得补一补,筛米不好筛。”
“面筛也得新补过,我瞧豆面生了些虫,筛一筛后换个木桶。”
“晚些叫满仓把缸洗一洗,”水生蹲在旁边小菜地里拔草,理了把小竹子,斜插进地里相互交错,好叫豆角、丝瓜爬藤。
他往年是不种的,家里才这三个人,豆角和丝瓜都容易老,压根吃不完,都是亲戚送点。
香秀用小刀将竹篾劈得极细,穿进米筛的裂口中,水生这时问她,“阿秀,明儿赶集去,你有啥要买的?”
这家里缺的东西可不少,糖罐子见底,盐也差不多没了,酱油还剩个底,猪油够吃一顿的,零零散散的缺好多。
香秀数过水生给她的钱袋子,六十几文,买了油盐酱醋剩不了多少。她说:“家里缺的不少,先买点使使,等山里地头野菜长出来,摘些去卖,换点家用。”
水生很喜欢她说家里,面上浮起笑容,“我这还有点家底,要啥便一道买了。”
不过他和香秀一样,都是过日子的人,香秀要摘野菜、编篓子换点钱来。水生则想着等晚些时候,去河里网鱼,山里下套子猎些野物来,一家人吃喝应当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