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张开嘴,但是途径的地方,它的身躯却在一寸寸仿佛被侵蚀般着色。
到了爬过所有的饭食,虫身已经变得五彩斑斓,让人见之生惊,分明就是活脱脱一只毒虫!
程祈年惊疑道:“这饭食的毒性……这么大吗?就算是要下毒,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
宿绮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上了一双银丝手套,将那只已经通体是毒的虫捻了起来,旋即又倒出了另一份饭食:“这是从阿芷姑娘嘴里抠出来的,别嫌恶心,看好了。”
凝辛夷瞳孔地震,心道这哪里是程祈年轻描淡写的描述,她刚才还在心说玄衣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幼时娇生惯养少爷做派了些,却绝非不明事理之人,怎会反应如此剧烈。
敢情……居然是字面意义的夺人饭食?!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却见那虫复又爬过那些新倒出来的饭食,旋即竟然恢复了一片纯白!
“毒……解了?”玄衣喃喃道。
“正是。”宿绮云这才道:“我这虫便是不多解释,诸位也看得出它有验毒的效果。这菜中的毒毋庸置疑,便是自小在蛊毒药罐子里长大对毒性早已免疫大半的我,也要服下解毒丹药才能确保无虞。可这位阿芷姑娘自身竟然便可以解毒,甚至解得一干二净。”
一直不置一词的谢晏兮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是药人?”
宿绮云拊掌:“扶风谢氏名不虚传,谢大公子果然见识多广。没错,这位阿芷姑娘正是药人。”
只有谢玄衣面色微僵,还好有面巾遮挡,这才没怎么显露出来。
毕竟假的谢家大公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他这个如假包换的谢家血脉却还在想到底什么是药人。
谢家出事后,谢玄衣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回天乏力,他也才第一次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再多努力一些。
便如此刻,他在后知后觉自己多少有些误会宿绮云了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好奇。
他想知道药人到底是什么,却根本开不了口去问。
还好凝辛夷先问道:“药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宿绮云道:“所谓药人,要细分为两种。一种是医修世家的龌龊事儿,后天养出来的专门用来试药的药人。另一种则是天地造化钟灵,自然有人生而百毒不侵,但这种人实在可遇而不可求,这么多年来,我也只见过一位。”
凝辛夷问:“依你之见,这位阿芷姑娘是哪种情况?”
“我原以为我要遇见人生第二位先天药人了。”宿绮云摇了摇头:“可惜,她不是。”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一侧抱胸靠柱而立的谢晏兮身上:“至于这小镇里到底为什么有一位药人姑娘,可就要问问这王家背后的世家了。毕竟想要养出来一位药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不用说这姑娘的解毒能力竟能强到如此地步,比我还要更胜一筹,简直闻所未闻。”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谢晏兮。
来程的马车上,大家已经交换过一遍线索了,自是知道他与凝辛夷此行最大的目的有二,一是与他们一样,来寻谢郑总管的案子背后,那名叫“老宁”的人。二是查账,而这账目则与谢家三味药之一的何日归有关。
定陶镇总共就这么大,若说何日归与发迹的王家毫无关系,恐怕无人能信。
换句话说,这药人阿芷姑娘的背后,有极大可能,便是谢家。
“本想先不打草惊蛇,暗中探查一番。”谢晏兮道:“现在看来,却是没有什么必要了。”
程祈年试探道:“谢兄……不知这药人存在?”
“你我已经相熟,说话不必这样拐弯抹角。”谢晏兮垂眼,盖去眼中神色,看起来倒有了些唏嘘悲切之意:“我幼年入三清观,家中事务的确一概不知。父亲或许是有想要交予我的打算,可惜,还没来得及。”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片分明有些狼藉的饭食上,眼瞳清明,并无半分嫌弃之色:“谢家擅医,我对药人自然并非一无所知。要去寻根究底,记忆里应该也能挖出偶然听说家中豢养药人的事情,但我一心修道,对这些事情大多漠然,便是听到过,也只是只字片语,从未深究过。”
言说至此,他轻叹一声:“若是早知今日……”
话语之后,是无尽唏嘘。
程祈年想到扶风谢家三年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震动整个大徽朝的惨案,脸上也有戚戚之色,出言安抚道:“却是触及谢兄的伤心事了,是我之过。斯人已逝,谢兄节哀。”
谢晏兮轻轻摇头:“无妨,人总要向前看的。”
又看向宿绮云:“宿监使,却不知这药人姑娘与何日归可有关系?”
“我觉得有。”宿绮云露出了并不非常确定的关系,目光慢慢移到了玄衣身上,意味深长道:“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验证,就被人阻挠了。”
玄衣沉默片刻,终是起身,向着宿绮云认真一礼:“是我未知全貌,贸然怪罪于宿监使,还请监使见谅。”
宿绮云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只一手托腮,施施然喝了口茶,那一碟看不出内容实在算不上美观的饭食显然对她的胃口毫无影响,只道:“好说好说,只要你晚上将那阿芷姑娘打晕,带到我的房间里来,再在天亮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回去,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