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没多久,就传来了姜大夫人的死讯。”一道声音从云福客栈外传来,能够穿透结界进入这里的,自然便是扮作仵作随赵宗里正去往王家大院验尸的宿绮云:“而后来那些红衣白衣女鬼的传说,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是那些被姜大夫人残害却阴魂不散之人的魂魄。当然,也有人说,那红白女鬼乃是受姜大夫人驱使,是姜大夫人做鬼也不愿意放过王家大院。”
她身上带了一股特殊的腐臭味道,却又有些香腻,正是所有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的何日归。
她一边先前走,一边摘掉手套,却没有将那双分明已经布满了血污的手套用灵火烧掉,反而仔细放进了一个布袋中,显然是觉得这手套还有用:“只是世人不知,这世间如今魑魅魍魉横行,却唯独装神弄鬼一事,从来都是人为。因为妖祟若是要害人,只需要张嘴抬手,凡体之人哪有半点抵抗之力,何需这样大费周章?”
“查清楚那位三夫人的死因了吗?”凝辛夷问道。
“腹部是刀伤,刀长大约四寸。一击虽然致命,死者却还没有失去意识,屋中的香里带了一味沉水鬼,可以致幻,还有一味清水枝,能够麻痹痛觉,所以她应该是醒着被割掉了舌头,然后才开始想要呼救,却被一击砸中了头,这一击终于让她失去意识,直至失血过多而死亡。”
“事发时间应该是昨夜,夜深人静,此事本不应无人知晓。但三夫人的侍女也被迷晕了过去,巡逻的队伍又恰好没有经过这边,所以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宿绮云道:“而这一炉香气又恰好遮盖了血腥气,三夫人也时而睡到下午才醒,如此阴差阳错,才拖延了这么久,直到午后,她的尸体才被发现。”
凝辛夷仔细听完,沉吟片刻,道:“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确没有妖祟活动的痕迹?”
“她的死,从表征来看,的确与妖祟无关。”宿绮云抬眼:“可那名叫阿蓁的侍女说过,夫人生前心胸开朗,温柔慈悲,在定陶镇素有美名。我临走之前,王典洲声音还很小地说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他。所以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有冤情,谁又欠了债?”
无数线索像是一团乱麻般绕在所有人脑中,难以整理出一条线索,凝辛夷在脑中过着所有人的面容,试图从中找出相关联的事情,程祈年已经掏出了一个本子,写写画画,似是要从笔下找出线索。
谢晏兮靠在一边,一手还拎着那根占真的巫草,似是也在沉吟。
“玄衣,我记得你也是医修?”宿绮云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掏了个药炉出来,将方才收集的那一撮香灰倒了进去:“我还对一件事情有些疑虑,我说,你记。”
她俯身,一瞬不瞬地盯着药炉中三清之气的变幻,口中道:“杜桑,花间叶,清水枝,金钗石斛,沉水鬼,何日归。”
但宿绮云丝毫不在意,继续道:“这几位香料草药大多并不难寻,还要劳烦玄监使去药房抓一些回来,记得多分几个药房,以免打草惊蛇。”
满庭一并起身:“我也去。”
宿绮云看向谢晏兮:“金钗石斛既然是扶风谢氏的家徽,何日归又来自谢家,想必谢公子这里至少会有那么一两株?”
玄衣和满庭的速度都极快,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挟风雪而来。
宿绮云手指一晃,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凝辛夷闻见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比三夫人房间里的更浓烈,馥郁糜烂,像是一刹那盛开的烟花,在人的脑子里倏而炸裂开来,但余味却与凝辛夷推开三夫人的房门时几乎一模一样。
却听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且欢散。”谢晏兮扔了手中的巫草,稍微向前倾身,那双素来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极为强烈的情绪:“这味香竟然没有失传?”
宿绮云似笑非笑抬眼:“谢大公子果然博学多识,连这种极罕见的合欢香都能认出来。”
“机缘巧合。”谢晏兮声音冷淡,周身已经翻涌起了三清之气,将整个房间里的气味都一挥而散:“世间难得一且欢,此香药性极烈,若无解药,宿监使还是不要贸然在此试药。”
凝辛夷面色古怪:“……合欢香?”
“没错。且欢散有极强的成瘾性,致幻,能送人入极乐。这三夫人即便今日不死,长时间吸食且欢散,也终有一天会暴毙而亡。”宿绮云道:“我也只记得在古籍中见过且欢散的配方和药效,之前闻出其中的几味药材时,还有些不太确定,倒是谢大公子让我知道,我果然没记错。不过谢大公子也不必担忧中毒,因为我还没有添加这且欢散最重要的一味料。”
宿绮云抬手,一只半乳白半焦黑、形容颇为古怪可怖的虫子从她的袖子里爬到了她的指尖,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里舒展开无数只带着吸盘的触手。
赫然竟是一只僵缕虫!
菩元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周身佛光隐约闪烁,显然是在见到了这至邪之物后,实难接受,差点就要一指点过去,很难才堪堪忍住。
宿绮云没有用僵缕虫的意思,此物至邪,却也难得,她将那只僵缕虫重新收好,才道:“对了,我还有一件意外收获的事情。你们可知,这王典洲,与赵宗里正,竟然还是姻亲关系。验尸的时候,我亲耳听到王典洲喊里正了一声‘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