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凝辛夷深深看着她:“你我不过一面之交,就算你将我当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不该这么快就和盘托出一切。更何况,按照你自幼的经历来说,你绝无可能是会轻易相信别人,将所有的希望都悬于别人身上的人。”
“如果一定要说做错的话,也许就是你太心急了,你太想让我相信你,太想让我对你有恻隐之心。”凝辛夷道:“可你既然能在这里坐等我这么多天按兵不动,只等我来找你,说明你的本性绝非今日这样急切。”
凝辛夷在王衔月逐渐有了一丝了然的眼神中,继续道:“我猜,你原本是想要循序渐进,先见我一面,留下一些印象,再诱我前来,抛出似是而非的一些钩子,等等看我的反应,再做定夺。可惜,发生了一些让你不得不着急的事情。”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王衔月的眼睛:“这件事,是三夫人的死吗?”
那双还带着泪,混着血的眼瞳里,最初的悲戚还没退去,因为她所说是真,她的泪水是真,她流淌的心血也是真。
王衔月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但这会儿,她虽然面色依然慌乱,眼底却缓缓恢复了清明。
“三夫人本来就该死。”王衔月轻声道,她的音色因为方才的恸哭而有些沙哑:“说我阿嫂坏话最多、在背后诋毁她声名最多的人,就是她。甚至我去给阿嫂求情,让兄长将阿嫂从院子里放出来,兄长本来都要同意了,也是被她吹了耳边风后,又反悔了。”
“我甚至没能见到阿嫂最后一面。”王衔月流露出了自然的恨意:“在赵宗后宅的日日夜夜,我都恨不得她去死。如今,听闻她死状很惨,被拔舌毁面,我只觉得得偿所愿。”
她带着一丝快意地说完,却见凝辛夷看她的眼神更沉了一点。
王衔月心头莫名一跳。
果然,下一瞬,凝辛夷便问道:“赵里正尚未归府,王家大院被封,所有消息都不得出,你又是从何而知?”
王衔月道:“我……”
凝辛夷向前倾身,用手中折扇轻轻抬起面前少妇人的下巴:“除非,三夫人的死法,是你与人商议好的。”
王衔月难掩慌乱,眼神乱看,口中却道:“还请少夫人不要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我倘若真的有这种本事,真的有能够让人死于非命的共犯,又何至于被困在这一隅小院之中不见天日!日日夜夜饱受这等折磨!”
“这也是我最后的疑问。”凝辛夷道:“你明明有同伙,同伙却为何不来救你?是不能,还是……你不需要?”
王衔月神色更悲戚:“倘若真的有人能够救我,我又何至于哀求少夫人这么久,还请三夫人不要再……”
她的话音被遥遥传来的打更声遮掩一瞬。
凝辛夷心头有许多推测,她手指轻轻摩挲扇柄,想要问的话还有很多,然而这打更声却将她从所有的思绪中惊醒。
她侧头看向深夜。
残月如钩,尖细若刀,仿佛要刺破这混沌的夜。
距离她潜入里正府,已经过去了多久?
王衔月的诉说,哭泣,翻来覆去的痛苦,一声一声的磕头……所有这些,到底将她在这里拖了多久?
“你在拖延时间。”凝辛夷倏而道。
王衔月的所有动作都顿住。
凝辛夷霍然起身:“你是故意将我拖在这里的,所以你才会从一开始就说了这么多平素里绝不会对人说的事情,将所有的真相以最血淋淋的方式展现给我看,甚至不惜掀开自己最痛的伤疤和最深的秘密。”
王衔月猛地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了凝辛夷的腿:“我、我……”
她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然而这个瘦弱的女子却爆发出了此生最大的力气,竟是真的一时将凝辛夷拖在了原地!
凝辛夷看着长发散乱,姿容也极狼狈的少妇人,三清之气聚了又散,在掌心三番五次,到底还是问道:“今夜,你们又要杀谁?”
王衔月的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句话:“你不能走,我不能让你走,你还不能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的声音淹没。
那声响遥遥从正门的方向传来,阖府的灯逐次亮起。赵里正刚刚查案归来,沐浴净身,有些疲惫地躺下身子,闻声颇为不耐地爬了起来:“又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敲门那人的声音如同见了鬼,带着不住的颤抖和瑟缩,听起来还有点耳熟,正是那位陈管家:“里正大人,里正老爷,您、您快带人来看看吧……”
“王、王老爷,王老爷他死了!他也死了!他也被人杀死了!!”
凝辛夷所有的动作顿住。
王衔月的动作也顿住。
她抱住凝辛夷的力量渐渐送去,像是迸发力量后的倏而解脱,又或者说,虚脱。
王衔月跌坐在地,先是大笑,然后大哭。
“死了,他终于死了!苍天有眼,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嫂,你的在天之灵听到了吗!他死了!!”
凝辛夷垂眸看她,手中的折扇已经悄然错开了一骨:“事到如今,你总该承认了吧?”
“王衔月,三夫人和王大老爷的死,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隐在你背后,为你持刀之人,到底是谁?”
她俯身贴近王衔月的耳边,声音极轻,极幽秘:“是陈管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