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不如这样好了。你们一起说,我以巫草占真,看谁说的真话多,说的内容多,我就救谁,如何?”
赵宗面色变了又变:“可你们又怎么保证,在知道了这一切后,还会救我?”
“我当然无法保证了。”凝辛夷慢慢敛去脸上笑意,居高临下看着他:“可除了这一条路,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赵宗和王典洲脸上纷纷闪过狠厉之色,对视一眼,昔日兄恭弟谦的二人,终于撕破了常年挂在脸上的那层名为伪善的人皮面具。
这一场即将上演的狗咬狗大戏,显然让方才还极难沟通的阿芷也燃起了兴趣。
她兴致勃勃地坐在了一旁坍塌的石块上,一手撑着下巴,还颇有兴致地抖出了一块手帕,将脸上的血渍擦了擦。
谢晏兮不知从哪里提了一把宽椅,刚好够他大刀阔斧地坐下,再让凝辛夷坐在他腿上,以足够舒适的姿态依靠在他怀中。
他一手圈过来,广袖展开,从圈住他的手臂落下,将她的半边身子几乎都彻底覆盖。
这是一个绝对周全的回护姿势。
谢晏兮甚至还低头轻声问道:“还能坚持得住吗?”
凝辛夷下意识点头:“还好。”
是真的还好。
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好一些。
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在这种被灼烧的朔月之夜,原来也可以维持理智和神智,不必任人宰割地昏迷,再一遍一遍地去走那一条妖鬼森林中诡谲可怖的路。
只是当谢晏兮强有力的心跳隔着胸膛传入凝辛夷耳中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
但下一瞬,谢晏兮指间的巫草已经燃起,仿佛自己单手环绕自己夫人的姿态实在再正常不过,抬眸看向了前方,所以凝辛夷也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王典洲和赵宗身上。
这是一种审判的姿态。
审判人不仅仅是谢晏兮和凝辛夷,还有阿芷。
王典洲盯着谢晏兮指间的巫草,他身为谢家的附庸,自然知晓谢家人擅占。饶是他如今处境凄惨,但只要眼前有这样一线希望,他的心思便依然活络起来。
要说真话,却也要有所保留。
他率先开口:“少夫人所猜,都是对的。内子的确曾用过宁这个字作为名字,但却非少夫人所想的姜宁,而是王宁。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代表王家与谢氏进行交易的。家父不认可我的能力,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阿宁。王家上下,看似我为家主,其实真正的掌权人,从来都是阿宁。”
王典洲边说,边吐出了一口混着血沫的浊气,露出了一个惨淡的苦笑:“明明我才是王家的血脉,却只能做一个花架子,表面威风,实则接触不到任何王家真正的事务,久而久之,我便沾染上了寻花问柳的毛病。”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郁郁不得志地在山中垂钓之时,遇见了归榣。”
这是凝辛夷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在王衔月口中。
直觉让她觉得,这个人便是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一环。
“归榣纯真,善良,可爱,不谙世事。我寻花问柳许久,身上早已沾染风尘,人生竟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觉得哪怕接近她一步,都会玷污了她。”王典洲摇了摇头,但旋即又扯了扯嘴角:“可我到底是王家家主,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家主,自幼除了真正的家主权柄,想要的,又有什么没能得到过?”
“我太爱她了,太想要得到她了,我又有什么错呢?”
凝辛夷的余光看到,坐在石块上的阿芷露出了一个充满憎恶的讥笑,落在一边的手指也慢慢蜷紧。
“所以,我向她许下了山盟海誓,将她带回了府中。”王典洲脸上的笑容愈发耐人寻味:“我在外寻花问柳这么久,阿宁对我不管不问,但带人回家,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她开始与我争吵,与我分居,越来越多次往返扶风郡,十天半个月都不许我踏入房门一次,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王典洲的声音渐冷:“到了后来,甚至在人前,她都不再给我留丝毫的颜面。”
“既然如此,我便一鼓作气,将我养在外的妾室们纷纷都纳入了府中。”王典洲喘了口气,显然想要摊摊手,但他的体力并不允许他做出这个动作,于是他有些艰难地耸了耸肩:“一个妾室,和十七八个妾室,又有什么区别呢?”
巫草静静燃烧。
他之所言,非虚。
几道掌声从他身边响起。
赵宗打断了王典洲的话,粗声笑道:“王兄倒是也留点儿故事,让我来讲,否则所有的一切都让你讲完了,可如何是好。还好,还好,王兄讲话还是一贯的风格,说一半,藏一半,不如就由我来补完另外一半,如何?”
王典洲阴沉地看了过去:“赵宗,那些事情,也有你的参与,我不说出来,是给你留两分颜面,既然你不想要脸,我自然也可以成全你。”
赵宗却有些稀奇地看着他:“王兄以为我要说什么?我要说的,是你的那位纯真善良不谙世事的妾室归榣的真实身份啊!”
他几乎是欣赏地看着王典洲脸上狰狞的神色,语出惊人:“王兄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讲归榣带回来,是因为他发现,归榣是妖祟!而且不是普通的妖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