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来竟然是自愿去做这些事情的,只为了配合归榣的计划,让王典洲服食更多的何日归,早日成为完美的、合格的果实。
甚至于不惜跪地磕头,将自己的额头都碰撞出累累伤口,也要尽可能地将她多拖延一段时间,让归榣完成最后的催熟。
所有这些少女在沉默和痛苦中前赴后继,她们之间甚至无法用言语交流,只有悄无声息的眼神传递,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赴同一场死亡。
而所有的这些,才堆叠出了一颗只是或许能够让姜妙锦醒来的、暗金色的返魂丹。
凝辛夷心底震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是谢晏兮的手将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
凝辛夷闭了闭眼,摇头道:“没什么,只是……”
只是觉得,这世间再糟糕,这人间再烂,也总有微弱的星火燃烧。
而这些星火连绵,也终将燎原,烧出一片人间赤诚的火海。
另一边,程祈年也难掩心底感慨,但他到底疑惑道:“不是说姜大夫人的死,是因为想要阻挡王衔月嫁入赵里正府上,这才……”
“不,不止如此,那不过是一个最终的导火索罢了。王典洲想要让她消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死,是因为她阻挡了王典洲的利益。”陈管家摇头。
“那你呢?”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谢晏兮蓦地开口:“陈管家,你又是为何要参与进这一场密谋?如果说所有的药人姑娘们是为了报恩和自救,王典洲待你不薄,他的所有脏事都是交给你一手操办的,你又为何要如此?”
陈数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
他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那是不可见人,不可言说的,在幽暗处滋生的情愫。
哪怕说出口,他都会觉得是对姜妙锦的玷污。
如今这个时代,哪怕民风开放,他的心思但凡流露出来半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会给姜妙锦原本在外就狼藉的声名再雪上加霜。
没人在乎真相,所有的污名最终都会落在女子身上。
陈数在过去的无数时候都是这么劝解自己的,不是他不说,不是他不敢流露分毫,是他为了姜妙锦好,才将自己的情感死死压抑。
可……可是。
这样的垂眸,最后导致的,却是她的死亡。
“我……我……”他嗫嚅嘴唇,垂头看向自己这一身有些陈旧的隆重衣衫,终于露出了一个苦笑,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自己的心声:“因为我对姜大夫人,有非分之想。”
说出这句话后,仿佛某种压在他身上太久的大山和负担终于卸下,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和泪水一并爆发出来。
“因为我明明有太多次机会可以提醒她,却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步入宁院,看她身陷囹圄,看她香消玉殒。”
“我只能看着。”
“我一个字也不能说,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上报国寺请上师下山、将她封在此处之人,便是我自己!我是这天下最大、最可笑也是最虚伪的懦夫。我怎么配对她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王典洲,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双目赤红,蓦地抬眼:“但我不想看着了。”
所以他入局。
为了赎自己心中的罪而入局。
“我本想寻找机会,与王典洲同归于尽。却没想到,事情还有了这样的转机,于是我与归榣一拍即合,里应外合,目的只是为了这一刻。”
如此,一场针对王典洲的、以命铺就的围剿正式开始。
王典洲有了登仙后,性子愈发狂妄自大,自以为掌控一切,并且即将位列世家,以登仙一味药物控制人心。
却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最后的瓮中之鳖。
至此,几乎所有的疑问都被解答了,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那赵宗呢?”凝辛夷问道:“他此前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魂归之时,你我皆为蝼蚁,也皆为功臣。”凝辛夷重复一遍,“谁是蝼蚁,谁又是功臣?他也知道返魂丹的存在吗?”
说到这里,凝辛夷蓦地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王典洲最终可以析出一颗返魂丹的?”
陈数摇头:“其他一切我不知道。但……返魂丹一事,是一位神秘的黑衣人告诉我们的,还说此事事关重大,要我们一定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我当然知道他们也想要这颗返魂丹,但富贵险中求,我等早已心存死志,只要能将大夫人复活,死又何妨?”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坏了!”
“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有药人被留在妖瘴之外吗?”陈数急急看去,试图辨认出每一位少女的面容。
然而过去死去的药人少女实在太多了,有太多人未能坚持到此刻,他又不可能当着王典洲的面与她们有太多交流,此刻看去,也不能数清楚。
短暂的静默后,果然有人大声道:“阿如妹妹没有进来!”
陈数满面焦急,语速极快道:“程监使能打开妖瘴,她落在外面,那神秘的黑衣人未必不能通过她来打开妖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