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衣已经从靴底拔了一柄薄刃出来,对着他的伤处磨刀霍霍。
程祈年难以置信:“玄监使,好歹用火燎一遍……啊!”
惨叫声让他吞下了所有的话,玄衣毫不留情地将一块手帕塞进了他嘴里,顶着程祈年委屈吃痛的眼神,难得良心发作:“放心,至少手帕是干净的。”
程祈年随着他的话,可怜巴巴地放松下来,旋即却又在被片肉的疼中,有些模糊地想。
……所以说,靴下刃果然是脏的对吧!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凝辛夷面带同情地安慰道:“反正已经中毒了,再毒也毒不过你身上的,有宿监使在,大不了两毒齐治,以毒攻毒。”
程祈年:“……”
程祈年两眼一闭。
不远处,宿绮云又道:“蛊虫怕煞气,劳烦少夫人帮我拿过来。”
凝辛夷于是接过谢玄衣手中还在淌血的刀,跟在宿绮云身后,向着停放刑泥巴尸体的屋子走去。
走到一半,只听平妖监外遥遥有两道马蹄声停下,便见谢晏兮似是听到了什么,抬步向着院外走去。
凝辛夷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两道眼熟的身影从外向院内快步赶来,遥遥与她对上视线,元勘还笑盈盈冲她行了个礼。
她想起来,谢晏兮说,元勘和满庭留下处理王家大院的后续事宜了,如今既然赶上来,想来已是料理完毕,这会儿正在给谢晏兮做详尽的汇报。
想来谢晏兮会将其中要紧的部分随后告诉她,凝辛夷没太在意,犹豫片刻,虽然恶心,但到底实在好奇,所以她还去宿绮云那边看蛊虫的进展了。
等到她不再关注这边,元勘才谨慎道:“师兄,不然到里面说话?”
待得隔音符点燃,元勘才道:“观中与东序书院往来不多,时隔又久,但师弟我这些年来广结善缘,又使劲浑身解数,还真让我找到了几个知道这事儿的人。”
谢晏兮扫他一眼,元勘顿时敛去满身得意的自夸,老实道:“一位是苍溪师伯座下的弟子,年岁比我要长五六岁,说大徽太初三年春时,三清观确实出过大事。他那时年纪也不大,却也记得,那一日黑云漫天,人心惶惶,所有弟子都被责令不许踏出院门一步,听说是来了大人物。”
在元勘说出时间的时候,谢晏兮已经神色一动。但他没有打断元勘,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但这位师兄去了后山采药,在山中几日,自然错过了这道禁令,因而在回来之时,于高山之上,恰好遥遥看到了冬日长湖中发生的事情。”
“湖水沸腾,遮天蔽日,他的确看到菩虚子道君与几位他不认识的人并肩而立,似是在镇压什么妖物。但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湖中心的半空中,有一个年岁极小的孩童。”
“孩童?”谢晏兮眉间一跳。
“正是。”元勘道:“那孩童最多不过四五岁模样,应是女童。更多的,他就没有看到了。因为只是一眼,他就有了某种绝不该多看的预感,飞快躲回了深山之中。只是走前,他还听到了一句话。”
谢晏兮静静听着,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凝辛夷说过,她失去的,是八岁以前的所有记忆,而她跌落东序书院的冬日长湖、招至妖祟入体之事,也正是发生在八岁那一年。
不过一眼,或许会认不清孩童的年岁,但绝不至于将八九岁的模样,看成四五岁。
更何况,那弟子清楚地说,这件事发生在太初三年。
太初三年春,凝辛夷的确应当只有五岁。
可她为何却笃定地觉得,自己坠湖是八岁时的事情?
这中间的三年,去哪里了?
谢晏兮思忖片刻,目光越过窗棂,遥遥落在院中凝辛夷的身上。她正有些排斥,却又难掩好奇地探头看着宿绮云摆弄蛊虫,发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洒下一片摇动的阴影。
“太初三年春。”谢晏兮轻声重复这个时间点,似有所觉:“太初三年春……”
元勘和满庭对视一眼,和谢晏兮的声音一并响了起来。
“两仪菩提大阵。”
第126章
带着薄薄一层血肉的刀刃落在宿绮云的桌子上,凝辛夷道:“你别说,玄衣这刀工挺不错的,薄厚均匀,切面平整,看起来平时没少磨这把刀。”
宿绮云手下动作不停,倒也还能分神回她:“虫子这么可爱,你怕得要命。一坨血肉模糊,你倒是看得面不改色。话说回来,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能直呼其名了?”
凝辛夷从善如流道:“这不是跟着你喊吗?”
宿绮云没说信不信她这话,只抬眼看她,不掩目光中的探究:“才过去了几天而已,凝阿橘,你和上次我们分开的时候,不太一样。”
凝辛夷手指微顿,佯做不在意道:“哪里不一样?”
“你更像是你自己了。”宿绮云并不绕弯子,目光在这一刻锐利到仿佛要剜进她的心里:“让我猜猜,是不用装了吗?”
凝辛夷轻扬眉梢,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险些暴露你我其实还算熟悉的时候,你并无紧张之色。”宿绮云道:“更不必说,你放才蹲在那里查看桌子的姿态,不是你作为凝玉娆会做出来的样子。”
凝辛夷轻轻抿了抿嘴:“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