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录(123)+番外
嬷嬷微楞,随即领命去了。
巳时初,韩夫人刚被宣诏进宫,韩贵妃便得了风声,带着宫人到了福宁宫。
“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正病着,谁也不见。”嬷嬷将人拦在了外面,目光扫过她发髻上的凤尾钗时,神色变得难看。
凤乃中宫之后,这般有违礼制的东西,她竟是敢穿戴着招摇过市,也不知是仗着官家宠爱而横行无忌,耀武扬威,还是得了官家授意。
“谁也不见?”韩贵妃冷哼一声,“既是病着,召来太医好生养着就是,唤我母亲入宫做甚!”
“韩夫人是诰命夫人,娘娘缠绵病榻,宣诏夫人进宫侍疾有何不可?”嬷嬷道,“贵妃娘娘怀有龙嗣,还是小心为上,福宁宫的事,便不劳娘娘操心了。”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
韩贵妃扶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横眉竖目道:“混账东西!竟是敢咒本宫肚子里的皇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嬷嬷不慌不忙的跪下,道:“贵妃娘娘见谅,奴婢关切娘娘腹中身孕,犹如贵妃娘娘担忧我们皇后娘娘的身子。”
“你!”
韩贵妃脸色倏变。
“太医说,我们主子须得静养,贵妃娘娘见谅,今日奴婢们当真是不敢放您进去,还请回吧。”
说罢,嬷嬷起身,示意宫人将门阖上,她疾步进了殿中。
平嘉皇后靠在迎枕上,正翻着一卷书,面上脂粉未施,长发散着,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中衣,听见动静,她抬眼瞧来,顿时细眉蹙起,冷声道:“韩贵妃打你了?”
“奴婢无碍,”嬷嬷走近,低声道:“韩贵妃被拦了,只怕不久,官家就会过来。”
她说着,顿了两顿,提醒道:“韩贵妃用了凤尾金钗。”
平嘉皇后默了片刻,冷笑了声,淡漠的翻了页书,垂眸冷道:“当真是越活越没德行,脸面规矩都不要了。”
这话骂谁,嬷嬷都不必想。
过了两刻,福宁宫的门再次被叩响。
院子里伺候的宫人,惶惶的进来禀。
“娘娘,官家与太子殿下过来了!”
殿中昏暗,甫一开门便嗅到了清苦的汤药味,安静得不闻人声,只一小宫女伺候在榻前。
“官家,太子殿下。”
宫女请安道。
“起来吧,皇后可醒着?”
“娘娘服过汤药便睡去了。”宫人轻声道。
昌隆帝目光落在那扇薄如蝉翼的芙蓉屏风,片刻,抬步朝内殿去。
那股子汤药的清苦气重了些,帘帐掩着,隐绰瞧见那抹削瘦的肩。
赵徵站在外殿,面上无甚神色。
从前,他觉得这便是夫妻,相敬如宾,可如今再瞧,却是觉得冷得慌。
二人之间只剩算计,便是连情分都消磨得不剩几分了。
赵徵不愿再看,抬脚刚要出去,忽的听内殿中一声呓语,顿时浑身一僵。
他有一乳名,只是经久未曾听过,他都要忘了,蓦然听得,竟觉几分恍惚之感。
“奕哥儿……”
声音很轻,犹如沉疴。
赵徵顿了两瞬,转身朝内殿走。
昌隆帝站在床榻前,轻纱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好似要拉他上前。
赵徵脚步微滞,越过昌隆帝,屈膝跪在榻前,唤道:“母后。”
卧病之人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目光隔着帐子落在他脸上,片刻,好似从那场不安的梦中醒神,怅然道:“太子来了。”
说着,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之人,声音冷清:“官家。”
“吵醒你了?”昌隆帝问着,上前一步,将那隐约朦胧的纱帐揭开。
小宫女连忙接过那帐子用金钩挂好,又来扶皇后娘娘。
“你身子不好,礼便免了吧。”昌隆帝抬手搭在她削瘦的肩上,止住她欲起身行礼的动作。
平嘉皇后眼眸微垂,淡淡道:“多谢官家。”
这句说过,殿中静了一瞬。
昌隆帝问:“方才梦见太子了?”
“做梦罢了,还以为是在王府,太子幼时。”平嘉皇后靠在迎枕上道,语气之寡淡,愈发显得方才的梦怅然若失,感今怀昔。
昌隆帝松垮的眼皮垂下,看着俯身跪在榻前的儿子,忽的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
赵徵是他头一个子嗣,那时,他与皇后还时新婚初成时,娇妻稚子,那种初为人父的悸动与喜悦,是之后哪个孩子出生都比不上的。
太子天资聪慧,先帝时常夸赞,昌隆帝又何曾不骄傲?
可是,太子愈是聪慧,便显得他天资平平。
他更是忘不了先帝驾崩那日,殿中跪着几位肱骨重臣,他被召去,跪在榻前,听着先帝立下了立赵徵为皇太子,若无反乱,永不可废的遗诏。
昌隆帝不知是该因终于得偿所愿,荣登大宝而狂喜,还是因那诏书而痛疾。
此后,他有许久不愿见着赵徵,殿中跪着的徐鉴实四人。
他的皇位得来名正言顺,却又好似从未名正言顺过。
平嘉皇后眼角余光扫过昌隆帝的神色,道:“官家案牍劳形,不必在妾身宫里耽搁了,韩贵妃替官家怀着龙嗣,官家多关切才是。”
话音刚落,嬷嬷进来禀道:“娘娘,韩夫人想要去探望韩贵妃娘娘。”
“准了,”平嘉皇后道,“韩夫人难得进宫,让她多陪贵妃叙叙话,若是留在贵妃宫里用午膳,稍迟些好生将人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