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录(13)+番外
“噗哈哈哈哈哈……”
亲爹笑得好不大声。
泱泱默默捏紧小拳头,“我明日定好好听学!”
徐鉴实书房灯油熬至三更晚,被小厮催促着去歇息。
他眉头紧皱,似与小厮絮叨不解,“你可觉我授课有误?”
小厮:?
他暗悄悄的咽了咽唾沫,道:“小的不过蒙受老爷恩典,识得几个字,旁的便不知道了。”
徐鉴实叹了声气,也没再说。
洗漱罢,躺在床上,徐鉴实瞧着月影帐子,许久都没睡着。
徐家出于晋陵,百年的清流士族。他们一房原是出自旁支偏房,祖宗受恩于皇天,官拜太傅,当了帝师,至如今,他也蒙受皇恩,说起来,满门三朝帝师,兴盛早已越过了主支去,不负祖宗。
然则,他膝下二子,次子公瑾有礼,学富五车,长子却是言行无状,不通六艺。
可徐鉴实犹记得,长子尚在襁褓时,便好似懂人声,颖悟绝伦。
他亲自替他开蒙,悉心教导,多年来颇费心血,盼着他有朝一日,蟾宫折桂。
奈何不遂人愿,此子叛逆非常。
读书不用功,眼高手低。旁人五岁读千字文,十岁能作诗。他嫌千字文无用,作诗无趣。
旁人自幼苦练骑射,他怕流矢伤着自个儿,骑马摔断腿,最是宝贝自己不过了。
夫人总是遗憾,膝下二子,没生得闺女,可此子娇贵得惹得夫人都嫌烦。
冬嫌冷,夏嫌热,屋里炭火冰鉴花费的银钱比他爹娘都多出两倍。非是锦缎被子不盖,屏风纹样不合心意便放去库房,玉石珍玩,瞧着合眼不顾金银几何都要买。
徐鉴实从前多训他,抽断了三把戒尺,也未将此子从喜奢华,好花鸟鱼乐的路上抓回来,乃憾事一桩。
后及冠之时,徐鉴实替他择‘自若’二字,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意,到头来,他却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放浪自若。
如今瞧着泱泱,大有学她爹架势。
徐鉴实重重叹了声气。
如他所言,泱泱聪慧更甚她爹,而自古来,慧极必伤,徐鉴实愿她安乐,可也少不得要费心思教授许多道理。
可今夜,小姑娘听学听得打瞌睡,大抵……徐鉴实苦笑的扯扯唇角,不得不承认,他虽是为太傅,可课业讲授并不引人入胜。
暗夜中,徐鉴实沉沉呼出口气。
天暗微雨,暮色霭霭。
学宫散学时,徐鉴实收拾书卷,见底下一学生依端坐于案前,脚步微顿,过去问:“世子可是有惑?”
赵徵起身,双手交叠与太傅见礼,而后答:“太傅近日授课,与往常微异。”
徐鉴实稍怔,唇角动了动,问:“若让世子择其一,世子觉哪种好些?”
赵徵想了想,道:“徵,乳臭未干,年幼浅薄,不敢论太傅长短。若择其一,更喜如今。太傅引经据典,徵甚喜。”
徐鉴实:“多谢世子,雨天路滑,世子路上当心。”
“是,谢太傅。”
一场秋雨一场凉,今日雨后,便是入了秋。
徐鉴实从学宫出来,望着雨幕片刻,缓缓舒了口气,踩着宫铃下值出宫了。
几日终有所成,教孙女去!
第8章 爹爹走呀~去读书啦~……
汴京城连日阴雨,好容易待得放晴,徐九涣心也变得晴朗!
休!沐!啦!
院儿里静悄悄的。
徐九涣睡得日上三竿,醒来时天光大亮,丫鬟们听见摇铃响,这才步伐轻快的端着银盆热水的进来伺候。
“泱泱呢?”徐九涣用温热的巾子擦脸,问了句。
“大小姐一早便被老爷差人喊了去,早饭都是在正院用的,绿稚姐姐跟了去伺候。”小丫鬟道。
徐九涣不觉乐了声,难保没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丫鬟瞧他一眼,眼神颇怨,抿了抿唇不说了。
徐九涣慢慢悠悠的用过温着的早饭,晃去前院老头儿的书房,也没进去,在廊下便听得闺女朗朗读书声。他翘着唇角乐了会儿,轻手轻脚的溜出府去了。
“……亲戚故旧,老少异粮,妾御绩纺,侍巾帷房……”[1]
小泱泱两只小手捂住耳朵,“祖父,无聊哦~”
徐鉴实眼皮一跳,又来了又来了……
“泱泱,凡读书……须要读得字字响亮,不可误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牵强暗记[2],你如今年纪小,千字文正适宜开蒙,要多读多写,才会日有进益,切记浮躁,不可与你爹学。”徐鉴实一字一顿,耐心道。
泱泱仰着脑袋望着他,苦兮兮道:“千字文无甚意思,百家姓也不过如此,我都识字啦~”
徐鉴实也看着她,心里叹声气,若是那逆子,他只管用戒尺管教便是,但是孙女乖乖软软的,他如何下得去手?
徐鉴实想了想,道:“泱泱,若你端正认真,今日我们便少学一个时辰,祖父带你出门去逛逛,可好?”
泱泱双手撑着小脸儿,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可今日本就是要读一整日书呐~两个时辰也不多啦~”
徐鉴实:……
不好哄。
秋日未央,开着门窗,赏了半刻秋景。
徐鉴实瞧着孙女晃悠着小腿,吃完一碟澄沙团子和玫瑰酥饼,温和笑道:“不可贪多,晌午饭要用不下了。”
小泱泱喝了两口热茶溜溜缝儿,一副吃饱喝足的悠然自得的小闲模样,“晌午肚肚又饿啦~”
歇了半刻,小泱泱也勉强能读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