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录(134)+番外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不免欣喜。
他们边关苦啊,吹风吹沙的,既是犒劳,加官进爵不求,能吃好些,兵器好些,就很好了!
“文书且稍晚些,咱们先进城?”徐鉴实温笑道。
“是是是!”陈将军连忙应道。
边关百姓多淳朴,瞧着这浩荡车马兵卫,顿知是朝廷派人来了,陈将军也乐呵呵与那些好奇的百姓,大着嗓门儿介绍道:“这是咱们的太傅大人!”
太傅是多大的官儿,他们不清楚,但既是陈将军都这样高兴,那定是能解他们之难的大官儿!好官儿!
有些摊贩将自家卖的烧饼吃食塞过来,不等禁军赶人,又乐颠颠的跑开,瞧着徐鉴实的目光,好似在瞧一尊活菩萨,满眼期盼。
徐鉴实下榻之地,陈将军安置在了自己府中。
他妻儿都在此地,收拾得也妥帖。
徐鉴实却是道:“无需准备什么,我与诸位将士住营帐就是,也便宜许多。”
“也好,咱们营中伙食也好呢!”陈将军拍着胸脯自信道。
旁边那文官眼皮一跳,想说,酒楼都订好了,说好的替这位太傅大人接风洗尘的,可他们将军一高兴,将这茬儿忘了!
将军既是说了,太傅也应了,他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错就错。
晌午,吃着大锅猪肉烩菜大馒头,帐中众人吃得满头大汗,一抬头,却是见那位太傅大人,吃相斯文,竟是半分动静也无,帐中吸溜粉条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徐鉴实咽下杂面馒头,道:“诸位请便,不必顾忌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话是客气还是能当真的。
陈将军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道:“多谢太傅大人体谅,此地多战事,大家伙儿也习惯了吃饭狼吞虎咽。”
一旦狼烟起,莫说是吃饭了,便是撒尿的功夫也没啊。
说罢,他吸溜一口粉条大白菜。
“疆土安稳,辛苦诸位将士了。”徐鉴实颔首道。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大口吃饭。
转过军营,隔日,筹议的文书便送到了狄人营帐中。
两日未得信儿,徐鉴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营中转悠,或看将士操练,陈将军却是着急上火,忍不住小声问:“太傅,若是北狄不愿筹议会盟要如何?”
“那便战。”徐鉴实道。
陈将军:“啊?”
三日时限将至,陈将军偷悄悄让将士枕戈以待时,北狄使者来了。
“十里外的观山亭,将军候太傅亲至。”
“太傅!我随你去!”陈将军毛遂自荐道。
“将军得坐镇,以防北狄偷袭。”徐鉴实道,“那人无论诚心筹议否,我之性命,于他无甚功绩,我无危险,几个禁卫军跟着便是了。”
他一副筹谋在心,运权为握的架势,帐中众人心稍安,拱手道:“末将谨遵太傅之意。”
风沙起,月石走。
十里城外观山亭。
徐鉴实自马车下来,抬眼望去,便见那亭中独坐一人,正啃大饼。
几十载过去,曾经意气风发之人,如今却是生了满头华发,长发被被风吹得在半空张牙舞爪,微弯曲的背上背着一柄用黑粗布缠裹的大刀,徐鉴实望了片刻,在面前之人身上却半分都寻不到当年的模样。
“来了,吃过没?”亭中之人朝他晃了晃手中还剩小半的烧饼。
“不必跟前来。”徐鉴实与身侧的禁卫军说了句,拢着被风吹得扬起的衣袖,抬脚朝那亭中走去。
分别时不过而冠之年,再见已是花甲年岁。
徐鉴实步入亭中,怀里便被扔来一张烧饼。
“那会儿还说呢,若有朝一日你来边关,我请你吃最好吃的烧饼,如今罢了,我自个儿都吃不到了,将就垫肚子吧。”孟固安道。
烧饼尚有余温,暖热从掌心却是蔓延不过心口,徐鉴实目光平直的落在孟固安脸上,问:“孟灵你杀的?”
“怪她凡事较真儿,竟是发觉了我还活着投敌之事。”孟固安道。
徐鉴实:“虎毒尚不食子。”
孟固安:“若唯有一人能活,那便只能相争。”
“徐九涣呢?”
“你当我是因你留情?”孟固安大笑,“那小子太会藏了,我找不到。”
边关之地的风,肆虐无忌,笑声在风里透着些自嘲。
徐鉴实默了片刻,道:“为何投敌?”
“你指名要我前来会盟,便是想问这个?”
“故土对你无牵绊,妻儿老小的性命对你也非紧要,功名利禄你受过,这世间还有什么,”徐鉴实沉吸口气,“还有什么值得你投敌?”
孟固安干枯老态的脸上,神色无处寻,他抬了下下巴,道:“这家烧饼也不错,尝尝。”
徐鉴实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些往事只有他耿耿于怀,便是至如今!也难以释怀。
可面前之人,却像是将前尘忘净,顽石坐庄,他无软肋。
“那小皇帝如何?”孟固安将最后一口烧饼塞嘴里问,不等徐鉴实答,他又自顾自的笑说:“你教出来的,定是将你的古板学了十成十。”
“北狄王是什么意思,频频侵扰我朝边关,要开战?”徐鉴实反问。
孟固安咽下嘴里的食物,轻描淡写道:“试探罢了,你当朝臣半生,瞧不出来?”
说着,又道:“那小皇帝派你来,就不怕你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