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录(2)+番外
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幼时她拌嘴之人,此时气势太过骇人,那双眼睛惫懒,瞳仁漆黑,却又透着几分成年男子的锐气,也让她觉得紧张些。而小泱泱还未长开,眼尾弧度比不得徐九涣的狭长上挑,显得灵动可爱。
宋喜朝徐九涣扫了眼,后者似也懒得与她争辩,靠着八仙椅闭目养神,脑袋还臭不要脸的枕在闺女圆润一团的小肩膀上。
泱泱也当真是纵着他,三岁的小娃娃,乖巧的坐着,腰板儿挺直,将小肩膀垫垫高。
宋喜瞧得目瞪口呆。
坐了两刻钟,门外传来了动静,她起身去迎。
“父亲,二爷。”宋喜福身问安道。
徐鉴实‘嗯’了声,提袍进来,一眼便瞧见那坐没坐相、毫无规矩、呼呼大睡的逆子!
不及训斥,他的目光被旁边的稚童引了去,顿时神色怔然。
“这是大哥的闺女,叫泱泱。”宋喜适时道。
随后进来的徐士钦,闻言一愣,继而眉头紧锁,过去毫不客气的给了徐九涣一脚。
亏得他当爹,竟是这般欺负自己闺女!
徐士钦半年前也喜得千金,小姑娘奶香奶香的,如今半岁也只会吃了睡睡了吃,他稀罕的紧,便见不得这般苛待闺女的!
可紧接着,徐士钦绯红的官袍上便落了个小脚印。
徐士钦:?
泱泱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叉腰,凶道:“做甚踹我爹爹!”
这副护犊子的架势,徐士钦好不发懵。
他眉头紧锁,看着面前不及他腿高的小娃娃憋不出话,竟是生生憋红了脸,答不出那问。
徐九涣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靠在椅子里悠哉看戏。
徐士钦自幼就古板,简直是跟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瞧不上他这个大哥,踹他一脚也无甚可究。
可泱泱正是凡事要追根溯源的年岁,仰着脑袋凶得跟草原上的小狮子似的,绷着小脸儿等他说个缘由来。
时常被人盛赞,性子沉稳,万事胸有成竹,颇有太傅之风的徐二爷,此时瞧着脸红拘谨。
徐九涣遗憾不是在饭桌上,否则,就着徐士钦这副憋屈神色,他定得多吃一碗饭!
可也没少得笑话他,徐九涣不厚道的咧着嘴幸灾乐祸,戳戳闺女的小肩膀,告状似的道:“这就是你二叔。”
“哦,”小泱泱顿时了然,小眼神扫了眼面前的二叔,又扭头看爹爹,好不同情道:“他就是老欺负你的那个?”
徐士钦:!
他还未松口气,霎时又犹如五雷轰顶,血色蔓延到了脸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怎能腆颜与孩子颠倒黑白?!”
徐士钦像是在污泥臭水沟里滚了一遭,冤枉的很!
小泱泱小嘴一撇,有理有据道:“你方才还踹我爹爹!”
徐九涣狐假虎威:“嗯呐。”
徐士钦:……
谁幼时捅马蜂窝,惹得他被蛰得满头包,自个儿蹲在檐下啃蜜!
又是谁下河摸鱼,湿了衣裳,将他的穿走了,夜间他被老爹罚跪!!
再是谁离家时,将自个儿说得凄惨可怜,骗走了他攒了几年的压祟钱!!!
他、他也只是踹他一下,又没使力,可装模作样!
二爷冤死了。
奈何小包青天·泱泱心眼子偏到了八百里地去,小眼神谴责的瞧他。
徐鉴实瞧着长子那不着四六的德行,便觉脑袋突突直跳,都为人丈夫、父亲了,竟还是这般没个规矩正形。
徐鉴实皱眉训斥道:“起来,长者且站着,焉有你坐着的道理?”
徐九涣回家第一天,还算恭顺,勉强将屁股从椅子上滑了起来,一脸‘你还有啥说的’的表情瞅他。
徐鉴实被他这挑衅眼神瞧得噎了下。
这个逆子!
宋喜在徐家做客几年,自是清楚这二人父子情势同水火,她有些紧张的瞧了眼桌上那摞账,神色犹豫,“……父亲,可要吩咐人摆饭?”
徐鉴实先是瞪了眼那逆子,又看向地上睁着圆眼睛看他的小姑娘,闻言应了声。
小孩儿受不得饿,他便是有话要问,也得用过饭再说。
宋喜松了口气,折身去吩咐丫鬟了。
丫鬟尴尬:“……夫人,偏厅那边还没用完,春眉姐姐吩咐说,早饭且先端给那边去了。”
言外之意便是,这会儿没饭吃。
宋喜还未想出法子,忽的听厅堂爆出一声——
“还敢赊账!”
“逆子!给我滚回来!!!”
紧接着,她面前似有残影掠过。
在徐鉴实翻开桌案上账本的那一瞬,徐九涣抄起闺女拔腿就跑!
听这声儿,浑厚如雷钟,堪比武将。
想来老头儿这几年没瞧见他,饭吃得很香,徐九涣心里嘀咕。
偏厅里吃饭的众人,听着这声儿,抱着碗就跑出来了。
“咋啦,咋啦,贼人闯进来啦?”
“官老爷家也骂人啊?”
……
门外的丫鬟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徐鉴实气得胡子都在颤,脸臊的发红。
在这初秋清晨,硬生生被气出了一身汗,好似刚练罢五禽戏。
徐士钦在旁边接过那账本翻看,翻得目瞪口呆。
这厮也太不要脸了!
竟是能从燕云五州一路赊账回来!
吃食衣裳,车马下榻,无一不是挂账!
巡城巡边的官老爷都没他这般大的排场!
倒是给自个儿流浪得肆意快活!
几年前,因着那桩事,父亲将徐九涣遣回了晋陵老家,只是不等几月,便收到了族中传来的信,说是那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