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笼荒(204)
叶凛行军打仗,见识颇广,司灵隐则心思剔透,这些年四处流浪,亦有见闻,因此二人对话,无有不往。
子时才过,此二人又开始下起了棋。
叶凛的棋风与他本人如出一辙,杀伐果断,才三个回合,司灵隐便将其心性摸了大概,下一刻,白子倾巢而出,局势瞬间扭转。
叶凛瞧着棋盘上的走势,忽地笑了声:“先生高才!”
“不敢!”司灵隐将黑白子分好。
“那勾异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我吃不下他,他亦不能奈我何如。”叶凛说起这个死对头,愁得直叹气。
司灵隐笑了笑:“是人,皆有弱点,将军不必太过烦忧。”
“将军当夜带兵突袭,无比顺利地进入了敌方营帐,这本就古怪。”
“先不说这江北皇室军领头人极具将相之才,就凭此军队于战场上能与将军杀得你来我往,由此可见,这是一支精锐军队。”
司灵隐先落下白子,看向叶凛,继续说:“作为一支精锐军队,夜间敌人来袭,居然无一人发现?而在将军靠近粮仓后,又迅速出击,倒像是……”
“请君入瓮!”
叶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瞧着棋盘思量道:“这一点,我负伤出逃后,亦思量过。”
“将军是如何想的?”司灵隐问。
“我身边,只怕潜伏了江北细作!”
司灵隐点头:“将军,该你了。”
叶凛执起黑子,落了下来:“先生可有何妙计揪出那细作?”
司灵隐笑着摇头:“将军何必多此一举?”
“对方既请君入瓮,你我自然要有所表示,那便……”司灵隐慢条斯理地搁下白子。
“引蛇出洞!”
*
江北皇室军驻扎之地篝火点点,易昉蹲在火堆旁,左手撑着脸,右手提着根烧火棍,百无聊赖地翻着火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恍惚间,炽热的火焰中出现一张宛如月光般清冷的脸,那张脸目光低垂着,眼皮上的红痣鲜艳明亮,把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意冲淡了几分。
“啧。”易昉不耐地丢开棍子。
“姑娘,王爷有请。”
易昉微微侧脸,就见身旁站在一位穿着盔甲的士兵。
“何事?”许是心情不错,易昉懒洋洋的,有种慵懒的性感。
那士兵不自然地垂下眼皮:“不知。”
易昉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的尘土。
主账内灯火通明,易昉站在帘外,等亲兵上报。
“进来!”里头传出的声音颇具威严。
易昉拨开帘子,对着勾异见了礼:“王爷。”
勾异背对着她,手中捏了张信纸:“瞧瞧这个。”
亲卫将信递了过来,易昉打开一看,信上所诉,叶凛得了一军师,此人于江南颇负盛名,人称“乱世卧龙”,颇具治世之才。
乃是江南司氏一族,司空玄首辅之子司灵隐!
喜着白衣,法器乃是一尾拂尘。
当易昉瞧到了那一句“喜着白衣,法器乃是一尾拂尘”时,目光紧缩。
司灵隐?
易昉冷笑,好你个司灵隐!
“不知王爷有何指示!”易昉将信纸递给亲兵。
勾异的目光锐利,宛如一柄利刃,直直刺进易昉心中,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这便是与你同行之人?”
易昉勾起一抹笑:“是!”
勾异眯起眼:“你可通敌叛国的下场?”
“王爷严重,不过是瞧着此人颇具几分颜色,逗弄一番罢了。”
“料你也不敢!”
易昉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勾异走到桌前坐下,埋头开始处理军务,像是忽略了营帐中还有一人。
半个时辰后,他才抬起头,丢给易昉一块令牌:“去一趟连州,把人处理了。”
“我不喜欢未知的变数。”
易昉捡起脚边的令牌,拱手道:“是!”
出了营帐,她才垂眼看向手中的令牌。
“无踪令?”易昉嗤笑,一个小小道士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她心里虽不屑却也不会在此时去触勾异的霉头,勾异方才故意将她晾在一旁,无非是想警告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易昉,从易氏不入流的旁支一路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情,从来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司灵隐,你可千万,别落在我手里啊。”
三日后,司灵隐背着竹篓出了城,连州城外有一座高山,名为七连山,
七座高耸的山峰连绵不绝,宛如一道翠绿的波浪,映衬着这座枯败的边境城。
才出城门,司灵隐便感知身后有数道目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看来,蛇要出洞了。
到了山脚下,那些目光消散了,凝聚成了一道无形怒箭。
此处风景不错,七连山下有一条碧波溪,溪水倒影着翠绿的山脉,空中幽谷,鸟鸣清脆。
“跟了一路,还不现身?”司灵隐淡声道。
话音才落,身后出现一道凛冽的破风。
司灵隐并未闪躲,脖子处架了一把红刃匕首。
那刃口已进了皮肉分毫,鲜血瞬间从白皙的脖颈涌了出来,与远处青山呼应,生出一股妖异的美感。
“你不怕我杀了你?”易昉身体紧贴着司灵隐,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
“姑娘若想动手,两日前就可以,何必等到现在?”
易昉冷笑:“你既知我对你手下留情,竟还戏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