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笼荒(237)
司遥翻身上了马,马蹄声音逐渐远去。
江泊呈这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
阿絮,回头……
回头……看看我。
司遥的背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江泊呈笑了,他悲切地看着天。
她没回头,就跟娘亲一样,她们,都丢下他了。
*
江泊呈回到伯爵府,才发觉府里安静到可怕,丫鬟小厮人人面色灰败。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祖宗……”
江泊呈顾不得什么,快步去了慈安堂,才进大门,便闻见极其浓重的血腥味,江老太太剧烈的咳嗽声船了出来。
江泊呈进了主屋,就见丫鬟婆子们围在床前,满脸担忧地替江老太太顺着后背。
“咳咳咳——”江老太太咳完,重重地跌回榻上。
云纹捏着手帕,退到一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只见上头是一块鲜红中泛着黑的心头血。
她捂着嘴,绞着手帕,不受控制地低声唾泣起来。
“世子?”
云纹连忙擦干眼泪,将帕子藏在身后,江泊呈走到她面前,朝云纹伸出手。
云纹将帕子轻轻搁在他的掌心。
江泊呈垂下眼皮,摊开一看,便怔怔的,五指收紧,那方手帕被拽成一团褶皱。
“呈儿!我的乖孙呢?”江老太太喘着粗气,双手在空中乱抓,她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我的乖孙……”
“老祖宗,世子就在边上呢!”
众人让了开来。
江泊呈跪在塌前,抓住了江老太太的手,他放轻声音:“祖母,孙儿在呢!”
江老太太的手放松下来,她看着江泊呈,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脸:“人追回来没有?”
江泊呈没说话,她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她不愿意进咱们家的门,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一个人撑起这诺大的伯爵府,你比你父亲做得还要好。”
“我做得好么?祖母。”江泊呈茫然地问。
“乖孩子,没人比你更好了。”
“可是若是好,她怎么丢下我了呢?”
“世子,世子!”管家脚下匆忙地跑了进来。
“宫里……宫里头,来人了!”
江泊呈身子一僵。
“可是为今日的婚事?”江老太太急地直起上半身。
“不是的祖母,昨日圣上便说了,今日会召我入宫!”江泊呈温声宽慰,“孙子去去就回来,祖母保重身体才是。”
江老太太缓缓又躺了回去,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世子放心去,老祖宗这儿有我呢!”从纹见江泊呈放心不下,忙站出来说。
江泊呈带着管家脚下匆忙着出去,他从大拇指上褪下一个扳指递给管家:“去城西黄花巷去寻一个叫苗六的人。”
管家接过扳指忙去了。
乾坤殿内落针可闻,道丰帝于案前处理要务,龙涎香已燃烧了大半,他这才搁下笔,靠在后座上,伺候的太监忙上前,替他揉捏着眼角。
“你可知,朕唤你前来,所为何事?”道丰帝声音略带疲倦。
“臣不知!”
“不知?”道丰帝睁开眼,拂开小太监按摩的手,“内阁与兵部的折子都堆到朕这儿来了。”
许是并不想置气,他强压下怒火,将堆在右手边的折子统统丢在江泊呈面前。
“看看!”
道丰帝抿了口茶水压下火气,又缓缓放下。
江泊呈拾起散落地上的折子,打开来,不禁冷笑,动作真是够快的。
带头参他的,是新科状元江舟,折中所诉他无视江南律法,以人命祭祀殉阵,天理不容。
此人才情俱佳,于内阁虽担任小小的编撰,却可很受内阁重视。
至于这所谓的兵部,则是关山。
关山当年入军驻守边疆,举荐他的,正是兵部尚书!
“你以往办事,从未出过岔子,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道丰帝捏着鼻梁,“你要朕怎么保你?”
江泊呈放下折子:“保不住,便舍了罢!”
“放肆!”道丰帝震怒,将手边的茶杯朝着江泊呈掷去,滚烫的茶水浇湿了他的衣襟。
“好好好!你既如此想,朕便全了你的心意!”
“来人,将他收监诏狱,择日再审!”
江泊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收监诏狱,而非大理寺。
伯爵府世子江泊呈被收监一事,消息像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座京师。
人人皆知,江泊呈是道丰帝的爪牙,可他却自断臂膀,这是为何?
从纹得知消息后,急得如同火上浇油,忙勒令下头的人不许到老祖宗跟前胡说八道。
她将闲杂人等一律赶离慈安堂,就留了几个贴身照顾的,老祖宗如今年岁已大,以前便遭受了儿子儿媳双双亡故的重创,好容易这些年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又被今日的婚宴刺激得泛起了旧症。
若是让她知晓世子入了诏狱……
林家一向与伯爵府交好,林夫人得知将老太太病重,忙上门来探望。
江老太太打起精神与她说话。
那林夫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叹了口气:“老太太也不必担心,世子颇得圣上赏识,必能平平安安地出诏狱,我家老爷得知……”
“你说什么?”林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江老太太打断,她一把抓住林夫人,“什么诏狱?”
林夫人这才明白过来闯祸了,她不自然地站起身来,挣脱了江老太太的手:“这……您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