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伊始(12)完結
他踌蹰了下,还是开了口问:“卫子谦……上哪儿去了?”
玖儿知道他的失望,安慰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肯定有再见面的时候。他也是不想惹起什么离乡愁情吧,权当你跟往年一样,只不过去趟路远的秋游罢了。”
戚家盛听了一怔,意外地看着她。顷刻,唇边的弧度慢慢地牵了起来。
“是呀,不过是趟秋游而已……”他喃喃道,转身从马车取出一个礼盒,交到她手上,“这是给子谦兄的。”
卢玖儿抱到怀里,感觉挺重实。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了元宝。
“没想到,是你来送的我。”戚家盛自嘲地一笑,然后随手拍拍她的头,“也送你份离别礼吧,想要什么?”
卢玖儿偏头想了想,反问道:“你有什么?”
戚家盛也不小气,直接让她上马车挑选。
书籍、文墨、琴棋、香包、薰炉、字画……
卢玖儿有很多都喜欢,但不能全要,开始觉得折磨又烦恼,皱着眉头去瞪那个恢复悠哉派头的家伙。
戚家盛猜到她纠结的心思,得意地晒了晒可恶的白牙齿。然后才翻出一个小檀木盒,塞到她手里,慢条斯理道:“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总还是个女人,就取这玩意儿吧。”
卢玖儿被“女人”两个字雷到了,伸手摸了摸婴儿肥的小脸蛋,低头看了眼平板短小的身材,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瞪他——
居然,用那么成熟的字眼,来称呼一个“童真”、“稚嫩”的孩童……
不过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丝毫不跟他计较,而且更加大方地,将身上揣着的汗巾抽了出来,有礼可加地递送给他当回礼。
卢玖儿细心地同他解释道,原本的汗巾被阿谦弄丢了,所以这布是他从最好的那件衣料上剪下来赔她的。上面的针锈是跟阿母学的,还是处女绣,意义非凡,极具纪念收藏的价值。
戚家盛好奇地抖开一看,眉头和嘴角不由得一抽又一抽。
第10章 十 腹黑的戚家盛(下)
卢玖儿自认为戚家盛实际上是感动的,所以并不计较他那脸上肌肉的极度不协调。
“这是什么?”他指着汗巾上的图案问。
“那是我家的阿旺。”她答道。
“那这几样又是什么?”他不耻下问。
“依次过去,是小黑、大白和小白。”她倾囊授之。
“哦,懂了。”他颔首,道,“那旁边的几坨金灿灿的,想必是狗屎了。”
卢玖儿眉头大蹙。
俗!这人,恁俗!
“那是田野上开的小黄花。”她诲人不倦。
“……行。我知道了。”他不忍再睹,恐有碍视力审美,遂将汗巾收了起来。
孺子可教也。她点点头,开口暗示道:“若是思乡的时候,就取出来看看吧,当个念想。”
毕竟这布帛,是从他在意的“子谦兄”衣服上裁下的,睹物可思人哪!
不知道他有否听出她话中之意,却是脸色略古怪地瞅来几眼。
“大少爷,时候真的不早了。”
又一个下人来催行。戚家盛点点头,将人挥退了下去。
卢玖儿抱着大礼盒,怀揣着小檀盒,心里满满实实,笑眯眯地站在牌坊前目送戚家大少爷。
临上车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望向了村里头,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只是就在竹帘落下的那一瞬间,无论车里车外,都被薄透却又厚重的隔膜阻挡开了。
啪达的铁蹄,扬起了一阵飞尘。马车的背影渐行越远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一句话:
其实,他,是个寂寞的人罢。
当卫子谦出现的时候,夕阳开始西沉了。他不知道是从哪座原始山林里钻出来的野人,脸上手上脚上都深浅地划了几道血痕,身上的服裳也脏兮兮的,下摆处还破了几处。
他笑嘻嘻地将扛在肩上的竹竿提到玖儿面前。她这才发现竿尾处倒吊着一只色泽黑乌的可怜鸟儿,不仅是爪子,连尖嘴和翅膀都被捆牢了,动弹不得。
“这是鹩哥,没见过吧?”卫子谦得意地将它解了下来,倒提着绳子交给卢玖儿。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卫婶子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只见她一张黑脸,见着儿子一副狼狈相,神色又恼又心疼得很,准备好的粗藤枝条没忍心抽下去,只好将人连拉带扯地,拖进屋里洗净抹药去了。
屋里从不养鸟,所以没有大小合适的笼子。于是乎,卢玖儿便将鹩哥解开,放进空置的鸡笼里。
这小家伙墨炭似的,乍眼看着跟乌鸦同类,但细察之,全身黑亮的毛羽,带着紫色金属光泽,双耳后各有一块黄色鲜艳的小肉垂,翅膀上有块白斑,嘴跟脚爪呈现出淡橙色。
大白对不速之客很是热情,拼了命似的对着笼子直吠。小黑也是好奇的,趴在一旁歪着脑袋盯着看。两只家伙将鸟儿吓得够呛,颤魏魏地缩到角落里,自我感伤去了。
黄氏正忙着淘米炊火,路过院子的时候也不禁瞅多了几眼,然后笑着道:“的确是只鹩哥,能学人话呢。”
能学人说话!?
卢玖儿耳朵听见,开始宝贝起它来了,连忙将鸡笼提进屋里,远离狗儿们的喧闹骚扰。
她一点也不担心卫子谦,真的。
只不过瞅着鸟儿,又瞄下某人塞来的礼盒,她想,怎么着也得去趟卫家看看的。
节骨眼上不敢惹着卫婶,于是待得卫家的动静停下来,卢玖儿沿着墙根绕到屋后,寻着那个木棂简单安装而成的气窗,在下面垫了几块土砖,双脚踩踏上去,勉强够着窗棂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