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晚(5)
黄欣敲开门进了客厅,想像中父亲病痛的脸却被一张平淡从容取而代之。父亲坐在沙发上。黄新快步上前,和母亲相扶着背着父亲就下了楼,叫来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父亲原来工作过的医院。
父亲进了病房,他原来工作过的科室,现在的一大批人,都在父亲的手下干过,现在的外科主任,父亲原来最得意的一个徒弟,给父亲做了矫正手术,打了石膏,上了夹板,就基本上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慢慢静养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新骨长出来,是要有一个既定的时间的。安顿好了父亲,黄欣看了一下表,快五点了,她要回家给吴征和女儿做饭了。临转身时,她又折回至父亲病床前,安慰他不要多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自己有空就会过来的。父亲的脸上有一丝忧伤划过,相比于自己工作过的医院单调苍白的色彩,黄欣知道父亲是不舍沉浸在笔墨和旋律里的优美。黄欣说父亲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给你送来?那就把书橱里的那一套《史记》给我拿来吧。这儿有钥匙。父亲把钥匙放在黄欣的手心里。
黄欣又返至父母家,打开们,直奔书房。父亲的书房,整洁雅致,向阳的一间独立卧室。电脑刚一介入时,就安好上了宽带,音响等附带品等也一应俱全。父亲的书橱,从黄欣有记忆时起,书房里就站立着这么一面直顶房顶的大书橱,且书橱一直是上锁的,钥匙总是栓在父亲的裤壁上。越是接触不到的地方越是隐蔽,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秘密,越是秘密的地方越是好奇。上了锁的父亲的书橱,像一个神奇诱人的奇异世界,曾经眩惑着黄欣度过天真烂漫的童年而又纯真激扬的青春,而过了青春期,基本上对父亲的书橱不感兴趣了。而以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哪有黄欣摸索不到寻找不到的地方。锁住的硬邦邦的橱门,像一堵厚厚地墙,挡住了黄欣和父亲的过份依恋,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年幼时的黄欣,真想拿一块砖头什么的,把橱门砸它个稀巴烂,看看到底能藏什么稀世宝贝。可这种想法一直储存在脑海里,而没有付诸行动。
现在黄欣拿钥匙的手,打开了橱门,有一点颤抖,这是横穿在心底大半生的一个梦想啊!没想到在父亲脚骨折的这一个下午,却毫不费力地实现了。
上面的三层,是父亲的专业书籍,最下面一层,是父亲欣赏的当代几位文学巨匠的散文及小说作品。父亲一生是个整洁的人,书橱内一尘不染,井然有序,并且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的书,依然崭新依旧。在下面的橱柜里,黄欣一眼就发现了父亲要看的书。父亲有收集名家全集的习惯,一排排大方盒子从下往上,从大亦小的摞着。且都整洁崭新的。黄欣从它的表面一一摩挲而过。很奇异地,瞬间她的手滑落在一个大方盒子的空隙里,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空隙,正好放了一个小木箱子,上面用一本大全集盖住了,如果不仔细用手摸索,是不会发现的。黄欣把它从最里面提了出来,她的心已突突地狂跳不止了,这永远锁着的橱门,是不是和这个小箱子有关系呢?可箱子是锁着的,它还是打不开呀?她用父亲的钥匙一一试过,一个最小的,竟然打开了。
箱子里是一大摞摆放的很整齐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父亲的单位和姓名,难道!!!莫不是!!!-------父亲的那个晴儿?一种强有力的好奇和射穿心底半生的秘密的急切的心,促使黄欣抽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信纸已发黄了,字迹也因多年的翻看摩挲褪淡了。信的结尾署名果然真是晴儿,有一张两寸照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长得还算婉约,脸型娇俏,目光单纯,怎么这么熟悉,这清澈幽静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照片的背面是一段张爱玲作品里的诗句:
我要你知道
这个世界上
有一个人会永远的等着你
无论在什么时候
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反正你知道
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黄欣有点儿懵了。这从天而降的信件有力地促使黄欣怀着说不清的情绪再次打开捧在手心里看了起来。
1973年4月16日
前一段时间,我回了一趟家。我的父母又要给我张罗对象了。他们领着我去见了一个人。是个飞行员,人挺忠厚老实的,我的父母一下子就相中了,他也看上了我,托媒人说这事就定下了吧!他就要去执行一个飞行任务了,时间大约要一年,见一面挺不容易的。天哪!这哪成!我这心里,根本没拿这相亲当回事!
我知道你一直就知道我的心。我的心里已被你盛的满满地,怎么再去装别的人。跟在你的后面实习已半年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你对我的照顾。我总想着给你洗洗隔离衣,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这也是我的一个小回报吧!近来我发现你的医术愈来愈精湛飞越了起来,我历来就崇拜有能力的人,能独当一面的人,科里的那些和你一块分进来的医科专业学生,他们已远远地抛在了你的后面。你总是领导们器重的培养对象,我们这些女实习生们夜晚宿舍里的谈话主题,大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是近来,我总是看见你对我躲闪的目光。我没有做错什么呀!是不是我为你洗隔离衣,别人看见了,说了闲话?那好,如果这样,我就不洗了,我是不会让你难堪的!
窗外有花香阵阵飘过。春天来了。我的心是多么迟钝呀!我感到心里有许多的小鼓,在里面敲着打着。我的心里乱极了。我不知道我应该真的怎么样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