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5)
他的步履格外沉重,可还是来到了关押她的监房的门口。同其他女孩不一样,一见到他,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惊喜,他是别人的死亡之神,却是她的守护天使。但这次他的眼神很不一样,那双灰绿的的眼睛幽深而犹豫地望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幸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她被带了出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被两个士官强扭着带走,她惊恐地扭头看着他,他沉默地低垂着头,黑色的帽檐压住了所有的表情。
她被用黑布蒙上眼睛,□地绑在解剖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没有一个军医在场,他环视周围,只有一排士兵,他很清楚目前没有新试验的任务,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试验室墙面上那展圆形的玻璃窗,将军的脸显现在窗户里面,他立刻明白这将是一次纯粹为了观赏而进行的试验。平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这种残酷在试验室里发生。如今他只能选择压抑,佯装着平静,看着黑暗中她孱弱的躯体,在手术用的聚光灯下瑟瑟发抖。
墙角的士兵们按照他平日训练的要求,挺直了腰板站着,他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五官都被黑暗遮住。将军拿金属手指敲击着玻璃窗,无言的指令拉开了这场好戏的序幕。
这一刻,他才知道已成定局,为了避免她遭受更多的侮辱,他缓缓解开自己的领扣,其他士兵都走了出去。他独自在解剖室里,台上是实验品S-49,这里的温度很低,他却在隐隐冒汗。他深知这种“好戏”通常会持续两个小时,以往到了时间,他会带着人进去收拾尸体或者将半死的女人抬回到监房里。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在门外抽着烟等候,而是在试验室里,他将亲自扮演刽子手的角色,他的心里很清楚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为了打消将军的怀疑,整个过程必须要做到非常残忍,很快的,他的汗水,她的血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在白色的冰冷的解剖台上。他不停地拿余光看挂在墙壁上方的摆钟,祈祷时间能快些过去。将军一直都在玻璃窗外窥视这个过程,看着他强壮的体魄压制下,娇小的她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和呼救的声音,这来自一个东方女孩口里的一声又一声地哭喊,仿佛抽动了他一缕一缕麻木的神经。将军缓缓起身,在留声机里放了一片古典钢琴曲的碟片,用他的金属的手指打着节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听着这首曲子,这美妙的变换的旋律,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将军拄着拐杖,缓缓来到浑身汗湿的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做的非常好,上尉”。他立刻立正向长官行礼。将军那冰凉的金属手指撩开他的领子,划过他炽热的胸膛,“上尉,你应该知道并且引以为荣,伟大帝国的文明征服东方的荒蛮,帝国胜利的旗帜必将插遍世界各地。”他面无表情地说:“是的,长官。”“胜利”这个词第一次让他感到厌恶。
他虚弱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昏死的她被覆上白布抬下了解剖台,他安慰着自己,至少他可以直接地掌控她的命运,这比起落在他人的手上,要幸运的多。
可是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勇气再路过她的监房,他害怕面对她的黑眸,害怕听到她口中不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人类的情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野兽横行的世界。白天他想躲避她很容易,夜晚,他却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他已经好久不带枪,他曾经发誓不再用右手开枪,如今他把这位久违的朋友别在军装的皮带扣上,穿上长没膝盖的风衣,大步走过广场,他的脚步突然停住,广场一角上的那棵小树,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洁白的花瓣、微黄的花蕊,它那么孱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也那么清香,他调转身向着医务室走去。
他打开了监房的铁栅门,她穿着不合身的囚服,蜷缩在房间的一角,鼻青脸肿,纤细的脖子上露着两道伤。他打开药酒,刺鼻的味道跟着挥发开来,他用镊子夹着棉球从瓶子里蘸了一些液体,拉起她的手臂,开始小心地擦拭那些淤青的伤痕。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的位置和深浅他都很清楚。他又一遍一遍温柔地扫视着这些伤口,彷佛他的目光越充满柔情,越能有助于伤口的愈合。她一声不吭地任他摆弄,疼痛时不时让她抽搐,可是漆黑的眼神始终是一滩死水。他凝视着她,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很倔强,有点调皮,又是那么容易害羞。
他再次回到那棵小树的面前,想去摘下今年春天它开的第一朵花,可当他刚碰到那根枝条的粗糙表面的时候,他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本来连人的生命都可以任意掠夺,如今面对一朵花儿的生命,却不舍得伤害。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钢笔,在稿纸张上画了一棵树,还有那朵小花,可他总是画不好,表现不出花的神韵,他并不是个艺术家,最后他干脆把十张作品全部放在她面前,他想让她知道,即使有很多事情她不能选择,却有着决定他的“作品”去留的权利。
“这是花,这是树,这是‘芙丽’。”他一张张向她展示。“这张画的不好。”那一张不小心滴上了墨迹的画,他将它团在手中。
她的黑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豆大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原本以为会给她生命的希望,没想到她突然疯狂发作,大声喊、放声哭,把垫子、坚硬的枕头和薄薄的被子,一切一切手边可及的东西掀飞,把他的作品从中间撕成了两半。他攥着一把废纸,终于读懂了纸上透露的信息,他记起曾经跟随元首到一个东方的盟国,那里的女人就对贞操有种固执的坚守。一旦失去了贞操就等于失去了一切,这和她的生命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