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7)
将面前的东西扫荡干净,她的眼睛望向那个红色的苹果。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小刀,刀尖插入到白色的果肉里,切下整齐的一快,递到她的面前。她拿小手接过这块苹果时,胳膊上的伤疤显露了出来,有的是褐色的圆形斑点,有的已经起了白色的水泡。
他拉开书桌左下角第二个的抽屉,发现里面并没有治疗烫伤的药。他收起桌上的苹果刀放进口袋里,再次出门。当他拿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在床上,他有些紧张,四处寻找,卧室、客厅和厨房的窗子都是关着的。他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她正躺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一缸水,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向外流淌,她却已经躺在里面睡着了。他静静地走进她,蹲下来,手肘支撑在浴缸上看她,她的皮肤很细腻,除了点点烫伤的疤痕和几道淤青,看不见一个毛孔,如新生儿一般的嫩滑,她被温暖的水包围,彷佛在母亲的羊水里寻找慰藉。
他关上水龙。她的眼睛一下子张开,一见是他,立刻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前胸。他抽了一条大浴巾把她包了起来。这次她仍是顺从地被他抱着,只是头埋的很低,她被抱到床上时,身子向后蜷缩了一下,退到他的双手够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洗澡,可烫伤不能沾水,必须马上擦干。”他递给她一条干的毛巾。她别过脸,接过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身体。他打开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用食指一圈儿一圈儿地按压。“蜡烛的烫伤只能伤到表皮层,不会留下疤痕。至于烟头的烫伤,或许要等上几周才能复原。”他确定将她身上每一处烫伤都涂上了药,示意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你现在可以睡了。”她又把被子向上拉了拉,遮挡住脸,只留下乌黑的眼睛,还有一缕黑色的发丝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散在白色的枕头上。
“晚安。”他说。
第二天清晨,他在客厅的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空气里充满了肥皂的味道,他拉开窗帘,看到阳台上挂满了刚刚洗过的衣服,他可以肯定衣橱里仅有的几件衣服被掏干净了,他的长靴笔直地立在地上,其余两双皮鞋也是一样,又黑又亮。卧室和厨房的地板也被水擦的透亮,她瘦小的身子正跪在洗手间的地面上,拿刷子去刮墙壁上陈留的污渍,她干活很认真,齐耳的黑色短发垂了下来,银色的项坠垂在她细细的脖子下面晃动着。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的袖子挽得很高,小臂上最靠近手的一颗水泡已经被水浸的有些化脓。他拉着她来到卧室,想打开装药的抽屉。猛然看见桌子上的白盘子里放着两个煮鸡蛋和一杯热的牛奶。“这也是你做的?”他抓起一个鸡蛋,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然后又递给她。
她急忙摇摇头,“这是给你吃的。”说完低下头,两颊红的像刚煮出来的鸡蛋一样,她把湿淋淋的双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拿起一个鸡蛋,放在桌子面上磕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剥了皮。以前她在修道院经常为孤儿们做饭。她翻遍了所有的地方,只在篮子里摸到了两个鸡蛋,还有半铁皮桶的牛奶,只要有材料和工具,她能做很多洋人爱吃的东西,她絮絮叨叨对他说了半天,见他茫然地微笑着看着她,扭头又回到洗手间里。
洗手间里又传来更频繁卖力的刷地声音,他猜想她并不饿,一个弱小的女人,昨晚吃了足足一个半的男人的饭量,他不再理会她,去厨房里拿来刀叉,将这两个剥了皮的鸡蛋平均切成四半,安然享用他的早餐。
早餐完毕,他习惯性的要进浴室洗澡,她顺手拿了一块湿布出去,他关上浴室的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他的声音,“你将我的衣服全都洗了,我没有可以替换的了。”
她瞪着浴室的门,不明白他的话,去收拾桌子上的空盘子和牛奶杯子。
他洗完澡,只围着一条浴巾出来,她低着头红着脸从他身边挤进去,刷干净了浴缸,擦干净地上的水,再想把镜面擦干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浴室的门口,拨开袖口,看了一眼手表的指针,低声说:“不用做了,你知道,该回去了。”
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灰绿色的眸子,又是一瞬间眼泪冒了出来,他把目光错开,转身去打开房间的大门,她低下头抹了抹眼泪,跟在他的身后走出这个房间。
回到监房的道路,凄凉而漫长,从温暖的太阳升起到漆黑的夜幕降临,又是这么短暂。
第四章
幸福总是那么短暂,痛苦却是漫长无边,
她已经开始恐惧幸福,害怕幸福背后接踵而来的苦痛。
将军站在玻璃窗后,没有用留声机播放音乐,而是用他的假手捧着一本书,高声朗诵,那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关于爱情的描写:
“太空中的星辰,
几千年来毫无更动,
它们彼此面面相觑,
怀着爱情的悲痛。
它们说着一种语言,
十分丰富而美丽,
可是任何语言学家,
对这种语言都茫无所知。”
将军高声朗读,物我两忘,与此同时,他拿皮鞭将她抽打至晕,又用几乎零度的冰水,一遍又一遍浇在她的身上。整个房间如同发了洪水一样,冰冷的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暗红的冰霜。将军对他的创意大加赞赏,但这让她得了严重的肺炎,必须长时间治疗。
在医务所的日子,难得的安静。他遵照将军的命令,一定要把她救活,可她总是高烧不断,反复发作,这才是他的本意。每次监督她吃药的时候,他总是支走护士,偷偷藏起一定剂量的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