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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心机权臣盯上后(重生)/雁回春(9)

作者: 经赴 阅读记录

在六儿疑惑皱眉间,姜回轻轻巧巧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温温笑道:“不语。”

六儿闭上了嘴巴。

姜回指尖停在半新的明蓝薄袄,眉间微动,迟迟未动。

六儿看了眼天色,又看着沉默坐在那的主子,有心催促却又不敢,最终缠了缠手指小声道:“这是我阿爹给我做的。”

许是担忧姜回嫌弃,又补充道:“是我衣衫里最好的一件了。”

“很干净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是下人,她阿爹也只是庄子里一个普通的修剪花枝的下人,自然穿不起什么绢布云纱,但这匹粗布新衣,是她十岁的生辰礼。

每至新年诞辰,附近的小童总能得到一两件新衣,知道六儿没有,便尤为喜欢在她面前转悠炫耀,下巴翘的高高,昂首阔步学着大人步,“这是我阿娘给我做的新袍,你没有!”

小童尚不在意什么外物贵贱,却对爹娘爷奶喜爱极为敏感,便十分得意这种可供穿戴玩耍的心意。

六儿委屈的眼眶泛红,却倔强的不肯哭,一把推倒了人,跌跌撞撞跑进阿爹怀里,婆娑着一双泪眼,大声号啕:“爹爹,我为什么没有阿娘!”

她只顾混沌掉泪,却没注意她阿爹隐忍的痛苦,被抱在怀里哄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吐露,她也想要阿娘做的新衣。

六儿没有阿娘,她阿爹只得学着妇人家拿起针线,在她睡着后,凑着月光一点点缝,过了新年直到次年寿辰,才勉强收尾交到了她手里。

虽然算不上好,衣衫也做的大了半截,穿上去像是小儿偷穿大人衣衫,她也高兴的拎着裙角洋洋洒洒走在大路,下巴翘的比那个小童还要高。

“是啊,很干净。”姜回低喃道。针脚虽然粗陋,但是,却都是心意。

她静静望了六儿一眼,却很快收回目光,动作极快的穿上,下一刻便要踏步而出,六儿从呆愣中回过神,连忙追上去唤住:“公主,帷帽。”

姜回接了过去,三两下系住便一头迈进雨中。

先是走,步伐越来越快,纷飞的雨点接连不断落在肩头,田庄在身后缩成墨点,耳边细雨微风,眼前的视野不断开阔,禁锢的血液汹涌流淌。

河边残枝尚且积着融融细雪,被雨水一激,便化雪水滚落在地,成一小方清潭,女子飞跑而过,泥点溅起落在洁白的素裙。

远处传来一阵打马疾驰声,夹杂在风雨中模糊不清,又似幻觉。

斗笠被风吹动,急促的风雨扑打绿叶潇潇飒飒的啼哭自密林深处响起,似鬼如魅。

裙角一并被风掀起,雨水滴滴砸在额头,姜回垂眼,这滴雨水蜿蜒而下,落在胸前襟前一朵小花。

眼前渐渐模糊,相同的夜,相同的雨水。

落在她眼睫,也落在十三岁那年鸣镝涧十几外一个破落的茅草屋的棱窗。

这样粗陋,不入大雅之堂,却能连绵出脉脉温情的新衣,她,曾经也短暂拥有过的。

像一场,虚幻的,遥不可及的梦境。

水月镜花。

姜回的脚步慢了下来,眸色一点点蔓延上冬雪般的冷色,惊雷裂开,幽幽蓝光映在那双实在美丽的眼睛,可再看,却能窥见曈曈异火燃烧,闪烁着阴沉冰冷的疯狂。

女子端端正正的扶了斗笠,转身朝着通陵县城楼门外的四方亭走去。

雨渐渐转小渐无,一层月光朦朦胧胧透出来,凌凌照在四方亭的陶泥瓦片。

亭中背身坐着一人,面前置着一张桌案,红泥炉里炭火烧的正旺,角落处放着湿透的蓑衣。

一道冷淡女声打破了亭中观雨的雅兴,素色裙边划过,三枚铜板整整齐齐的落在案上。

“诊金。”

李桂手差点被气笑,他的诊金何时竟价廉到三枚铜板?

女子平静的对上他质问含怒的眼,裙边褶皱被轻轻抚平。

意思在明显不过,三枚铜板都觉得可惜。

李桂手何时受过此等屈辱,即便被人嘲笑身有恶疾还出来丢人现眼开医馆,平白污了乡邻眼睛,他也二话不说直接关了门。

现如今,一个区区十几岁的丫头都敢站在他面前用三枚铜板羞辱。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桂手一拍桌案,便要大步而去,面色黑沉带怒,语气凉薄讽刺:“你这个病人我不医了!看你去死与我何干!”

“难道不是吗?”姜回就着滚开的水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口啜饮。

“若你医术精湛,何必自己还受流言之苦?”

“那反过来说,你的医术也不过尔尔。如此,三枚铜板难道不可?”

“医者不自医!”李桂手气的脸色涨红,险些跳脚。

姜回眼眸含笑。

李桂手察觉自己话中不对,手颤颤巍巍指着她:“我这是天生的!难道我能自己剖开自己的身体,再找一块骨头补进去再拿绣花针缝好吗?!!”

“不能,”姜回弯了弯眼眸,唇边折起细细棱角,剪水秋瞳纯然清澈,如同青山上羞涩张开花苞的杏花,一字一句:“连装都不会吗?”

种种这般,唯独害苦了自己。

姜回眸色渐深:“岂非愚不可及。”

这话虽是在问,却像是在答,含了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李桂手脚步刹然一顿,激荡水花乱飞,他迟疑着,缓缓转过头。

对上了姜回的眼。

泥炉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全然化作了灰烬,在一团废墟中,挣扎不甘的炸开几点火星,最终徒劳的归为寂静。

李桂手强撑着胸口一腔涌来的怒和冤,昂首望了望天,终道:“假象欺人这种事非正道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