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不相逢(74)
像透明的雨,扑簌簌落下。
好半天,她才抖着手从积雪里捡起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不敢置信般恍惚道:“喂,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那边愣了一下,很快再重复一遍。
这回听清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她耳朵,无比清晰。
温念感觉一颗心像是生生被撕裂,痛的她几乎要站不稳,她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撑着地面勉强站稳,艰涩问出医院的名字。
声音里像是灌进了风雪,哑的像老旧的风箱。
挂断电话,她用力的抹一把泪,订了从海城回南城机票。
明明也就两小时的时间,可在温念眼里,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她如坐针毡的坐在座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着。
眼泪不住的从眼眶涌出,被她用力擦掉,再涌出。
像是忘了关上的水龙头。
这漫长的两小时,她几乎不知怎么捱过,等下飞机的时候,浑身都僵硬成一片。
跑着出了机场,好几次险些摔倒,大口喘着气在街边打了车,直奔医院。
下了车,又是一阵飞奔。
这辈子温念都没跑的这么快过,快的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残影,几乎要喘不上起来,胸腔都快要爆炸。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她怕晚一些,就再也见不到外婆。
一路跑进急诊,凌晨一点的急诊,惨白的灯光照耀着大厅,周围全是嘈杂的声音,痛呼声,祈求声,哭泣声,纷乱成一片。
温念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茫然扫视一圈,又跌跌撞撞奔向问询台。
终于问到外婆病房,她仍不敢停留,穿过杂乱的人群一路跑过去。
等站在病房门口,却又一阵惊惧。
半晌,才用力喘两口气,走进去。
病床前,似乎是刚从急诊室出来,外婆还没醒,浑身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
温念看到她比她离家时愈发苍老的脸颊,看到她已经完全变白的头发,还有脸颊额角摔出来的斑驳伤口。
温念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一股剧烈的痛意包裹了她,夹杂着无比浓重的自责。
温念抓住外婆干枯的手贴着自己脸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是不是,她早些回来就好了。
是不是,她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懂事,总是叫外婆跟着她,吃这么多苦啊。
眼泪斑驳了满脸,打湿了床单,护士从门外进来,看到她,诧异片刻,喊她去医生办公室。
温念勉力压下奔溃的情绪,跟在护士身后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同她说起外婆的情况。
温念这才知道,外婆是在打扫时一脚踩空从椅子上摔下来骤发的脑溢血,情况很危急,需要尽快做手术。
而手术费用,是无论她在海城兼多少职,都无法赚到的数额。
从医生办公室离开,温念连愧疚都没时间,拔腿回家想办法。
想来想去,最后也好像只剩下卖房这条路。
这时候,温念才发现自己有多无能为力,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将这套房卖出去。
于是只能联系廖书婷。
廖书婷她妈妈得知此事从家里赶过来,帮她将卖房信息和眼下情况一并发布,广而告之。
兴许是这套房卖的急,价格压的很低,也兴许是实在看温念不容易,这条街上的一家邻居将这套房买下来。
不过他没很快急着收房,只让温念先忙家里的事,说等回头事情了结,再腾出房子也不迟。
温念感激跟他道谢,拿着钱去医院交了手术费。
手术在当天晚上进行。
彼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外面到处都张灯结彩,偶然还能听到大街小巷里传来几声爆竹声。
医院里却一片森冷,墙壁是森冷的,头顶的灯光师森冷的,每一寸贴在皮肤上的空气都是森冷的。
那股冷像是深入骨髓,冷的人哪怕抱紧身体都浑身打颤。
温念蹲在手术室的门外把脸埋进膝盖里,惶恐到极致。
她从来没有这样惶恐不安过,无声流淌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落,将她劈的尸骨无存。
她攥紧手指,攥的不能再紧,齿关还是不住的颤抖。
廖书婷和廖书婷妈妈也来医院陪着她,见她这样,难受的走过来红着眼睛轻声安抚她。
温念低声说没事,浑身的惶恐却没消散半分。
什么都没用。
眼下什么都不能叫她心安。
除非,外婆从手术室出来。
可那扇坚硬的手术室门就像是被紧紧焊上,很久都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温念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支撑不住,滑落在地。
彻骨的寒气从地面蔓延,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往上,温念脸色变得如同一张白纸,嘴唇却透出一股灰败的紫。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就快要全线奔溃。
只余最后一口气堪堪吊着,叫她没有在这时昏过去。
就这样煎熬着,痛苦着,悲怆着,不过多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婆被推出来。
温念愣了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起身,趴到病床前。
外婆没醒。
看起来还是进手术室前的样子。
温念眼眶红着怔怔抬起头来看医生,问他外婆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晚点就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