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鸷世子后他疯了(27)
那盏茶水全灌进了这汉子的喉口,一阵挣扎之音过后,柴房复又恢复了宁静。
有灰雀飞到檐角,掸落一丛积雪。
白持盈沉默着,真宁和侍卫也沉默着,三人一路随着冷波凄凄的月色踱步到金玉堂内。
“我是不是很吓人?”觉察出真宁今晚的踌躇欲言,白持盈扯着袖口,半晌才问道。“方才说了不要跟进来偏不听,泪花都被吓出来了。”姑娘伸手,揩掉了真宁因为害怕而盈出的泪水。
真宁却摇摇头。
“一、一开始确实是吓、吓了一跳。”真宁有些结巴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堂。“不过这样的姐姐却也、也别有一番生趣,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而且姐、姐姐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听她如此讲,白持盈反倒被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
“别学姐姐,你好好念书就好。”
她不提便罢,提了真宁更难过,嘟嘟囔囔抱怨着:“昨儿《孟子》未背、背下来刚被夫子打、打了手板呢,姐姐快休、休要说了。
看着她因气愤而变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白持盈乐得戳了戳,郁郁的心境霎时好了不少。
“跟谁学的你,这般会讨娇。”白持盈本是开玩笑的一句,却未料得真宁嘿嘿一笑,一双杏眸弯成了月牙状。
“自然是有人记挂着你。”
登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白持盈耳根飞红,心又紧了一瞬。
“他走时还跟我说‘看着你白姐,叫她每日少生气’。”
“真把我当小孩子了?”白持盈反问道。
“当个小孩儿有什么不好?你应该多当小孩儿。”真宁脸蛋儿因为年纪小而粉里透白,人也俏皮,话也俏皮。
白持盈又拍了拍她的发顶。
今晚的月色忽然格外亮堂了起来。
二人还欲再添二三言消解难耐气氛,却忽听得堂外一阵马蹄声。白持盈原以为是辜筠玉与石当家的早回来了,还未来得及起身瞧过,便听得一声清亮的少年音起。
“阿盈!”
沈是翻身下马,抖落一肩夜雪。
第14章 人有意礼问远边塞,时不察劫生小芥堂 ……
男子一身风雪而来,已与记忆中模样大不相同。
儿时丞相府与平远将军府只有一街之隔,白持盈打小是个坐不住的,偏领着一群姐姐妹妹的去翻沈家的墙,偷瞧沈老将军带着小孙子练武。
故而当时的长安城内,常见一奇景——一群小萝卜头趴在平远将军府青苔脱落的枪头,看着墙内的另一个小萝卜头练拳射箭。
沈是那时一张脸还圆圆的,总想着侧头偷偷望墙头的小姑娘——毕竟那小姑娘玉团子似的,实在可爱。
他才一有了溜神的苗头,便被沈老将军发现,狠狠拿木棍抽了一下。
可每次白持盈偷偷爬上来瞧他练武,他还要偷看。
沈老爷子此时也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而后将练武的时间再提前些。
到了严冬的时候,白持盈爬不上那墙头,便嚷嚷着要进将军府玩去,被苏夫人板着脸教训一顿,正蔫蔫时,却见将军府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身劲装的沈是朝她挥手。
“阿是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肯定是长安城第一份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正与此刻的沈将军重合。
算上上辈子,自己竟有快二十载未曾见过沈是,少年披星戴月兼程而来,带着她年少时的绮丽幻梦。
见她发呆,沈是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歪头笑道:“怎的,不认识我啦?”
白持盈赶忙回过神来,扫开他在面前乱晃的手掌,玩笑着说:“我当真是不认识了,却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位?”
却见沈是灿然一笑后作捂心口状:“真是好伤心,你从前还吃过我家的桂花藕粉糕呢,如今怎的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白持盈被他逗笑,连连请着人进了茶馆内,为远来客点上一支蜡烛。
“就你做的那桂花藕粉糕,是叫人吃的吗?”说罢,她沏上一盏茶水,便要端给沈是,玉似的指尖在月色下甚至显得有些剔透。
沈是接着那茶盏,却未松手。
他握住白持盈的手并那茶盏,定定看了半晌,叫白持盈挣扎不脱。
手中茶盏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少年一身。
沈是忙抱歉道:“对不起。”
瞧着他衣角一大片湿痕,白持盈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慌忙客气:“你与我是什么关系,怎还说起这三字了。”
却不料沈是听她这厢话,反惨淡一笑。
“你还是怨我。”
白持盈轻笑一声,状似语气轻快:“怨你什么?”
“怨我……”看着姑娘温润恬淡却自有风骨的眉眼,沈是忽地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怨他为何当年没有说服父兄为太子和白大人求情,怨他为何没有在她最落势的时候护住她,怨他为何六年来都未曾寻到她。
怨他身后太多,怨他为她太少。
姑娘却盈盈一笑,淡淡摇头:“其实从未怨过。”
沈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倒是望着你怨我。”
六年来戎马边塞的将军望着眼前柔枝样的姑娘,忽然发现自己一如六年前一般,不知拿她怎么办。
“怎的来洛阳了?”
白持盈见他兴致似乎落了下来,不想再说这叫两人难过的东西,故友相见不应当只添烦恼,于是便起着话头与他闲聊,二二三三讲着少年欢快旧事,却皆是心不在焉。
其实仔细算来,她还是轻轻地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