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鸷世子后他疯了(70)
二人行了礼,皇帝却并未叫二人起来, 徒留一殿静寂,白持盈感到萧承意也屏住了呼吸,不免冷汗沁背。
“起来吧。”半晌,皇帝沉凉的声音将二人从神游中扯回。
萧承意闻言起身,给白持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说话,自己则一蹦一跳地上前,半扯住了皇帝的小臂。
“父皇——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萧承意从紧封着的袖中拿出一个玄色布料裹着的东西来。
皇帝此时全然没有方才的威压,反倒真像个慈父般笑着看向南国:“什么东西?你天天贯会给朕卖关子。”
“当当当!”萧承意将那一团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外头裹着的布料拿开,露出里面眼小嘴小鼻子也小的泥人来。
“洛阳街上都是做这个的,我瞧着他们做得不好,便自己上手捏了一个,父皇瞧瞧,像不像您?”
“朕就这样,豆子似的眼睛哇?”皇帝笑着戳了戳那泥人的眼睛,嘴上说则嫌弃之语,却已然是爱不释手得拿了起来。
萧承意知晓这招是有用,便继续王婆卖瓜道:“我捏得可认真啦,您不信再看看,我把胡子都捏出来了,废了好大的劲儿呢。”
“哼,难为你出去疯跑还记得我这个远在京城的阿爸。”皇帝将那小泥人放到贴身太监端着的秘色瓷盘上,敲了萧承意的额头一下。
揉了揉额头,萧承意冲着白持盈眨眨眼。
白持盈则一直在一旁安站,看着二人说体己话,低头不语。
“嗯……你便是白季卿的女儿?”
皇帝上句还与问着萧承意去洛阳的见闻,下句便忽然话头抛向白持盈。
“是,罪女白持盈,见过陛下。”
白持盈听人提到自己,便又行礼跪了下来。
“什么罪不罪的,朕不爱听,以后别说了,免礼,赐座。”
身后有人给白持盈提上半高的胡椅来,白持盈望了一眼,先未坐下,只是静静等着皇帝下一句话。
知天命之年的帝王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忽而来了一句:“你倒是不肖你父。”
心中惊雷乍起,白持盈不晓得皇帝说这话是有什么言外之意,便略一思索后回:“民女一介布衣,自不及公主得陛下龙姿凤章之色,只寻常而已。”
不料皇帝忽然哈哈大笑一声,指了指她身后的座椅:“坐,坐,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若是你爹有你三分敏捷便好了啊,哈哈,坐。”
白持盈心中打着鼓,刚一坐下,便见皇帝半靠在金丝楠木半圈椅上,开口问:“那你觉得,朕这几个儿子,哪个最肖朕?”
背后冷汗彻底浸湿了里衣,白持盈额角突突地跳,只觉得心要跃出嗓子眼儿了。
这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难不成她答,哪个都不像,辜筠玉最像吗?
这话一说出来,她和萧承意的脑袋便要咕噜噜皆落地了。
将受伤黏腻的汗揩干净,白持盈微微抬头,看了皇帝的神色一眼,见他还在与萧承意摆弄着那泥人,并无其他温恼神色,便僵着脊背答道:“臣女离京多年,因而与众位殿下并不熟识,难回陛下之美意,万望陛下恕罪。”
听罢她这言,皇帝并未回话,只是淡淡一笑,叫人取了新热的奶皮子来。
“这丫头能成事儿,果真不肖你父。”
他望着窗外太液池旁的垂柳,拿调羹引了半碗奶皮子,将盏子放下,才又道:“二十多年了啊,那时朕才十七八岁,就你们这个年纪,朕,与季卿,与玄琅,还带着楚之,也是这样瞒着太后跑去洛阳,在首阳山围猎。首阳山好啊,草肥树胜,那鹿腿,有半块儿金砖那么大。”
“也不用太多收拾,就那样直接烫了毛,放在火上炙烤,烤好了就喷香。”
皇帝的目光忽然缓了下来,白持盈猜,他现在眼前一定是策马奔驰的少年,
白季卿,少为帝伴读,后官至尚书仆射,兼太子太傅职,朔宁十八年,因涉太子谋反事,自缢于府中书房内。
宁玄琅,少为帝伴读,后承袭齐王爵,驻守边塞,朔宁四年,因拥兵屯匪阖家斩首。
宁楚之,宁家幺女,帝元后,自嫁于帝即专宠,今之陈妃比之犹不及其皮毛也,于朔宁四年薨逝,无子,未入帝陵。
这一刻,这位叱咤一生的帝王好像忽然衰老了很多,他忽然开始怀念起被他亲手杀死的故友和早逝的元后,怀念旧时的春种夏猎秋收冬藏。
白持盈没有敢吭声,萧承意也是。
就好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将废太子唯一的孩子接回来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在这一天提到这些事。
也许是他站在大明宫的最高处太久了,有些许的寂寞。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白持盈只觉得汗如雨下,更不知如何作答。
但皇帝很显然也没有想让她回答什么,他只是眯起了眼睛看着外头静静西落的太阳,令人将遮光的帘子放下了。
后来是怎么离开那个沁着丝丝凉意的宫殿的,白持盈并不记得了。
她只觉得一切都很荒唐。
就像她此次重生一样,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再坐马车,她与萧承意走在被落日余晖光照的汉白玉石路上,两相无言。
小太监忽然上前叫住了萧承意。
“公主,陛下另有事相商,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