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鸷世子后他疯了(87)
况且最近四皇子“抱病”日久,五皇子又数次受皇帝训斥,三皇子更是直接因为修书落了个耽于“闲情文字功夫”的罪名,现下正在禁足。
只有辜筠玉,唯有辜筠玉,他好似完全没有受到京中风波的掣肘,仍然那样笑意盈盈地与前来试探口风的诸位臣子打太极。
没有的事,不晓得啊,竟是这样么?
辜筠玉用一样的话搪塞不一样的人,最后把一群来找茬的老头哄得头晕脚软地回家了。
春祭举行得顺利,皇帝显然很满意,连新来服侍的小太监都面含喜色。
辜筠玉跟在他身旁,一反常态地没有先言语。
过了良久,皇帝有些生疏地先开口问辜筠玉:“砚珣啊,怎的不说话了。”
辜筠玉站在他身后,皇帝看不到他,便也没看到他轻轻挑眉,轻轻揉捏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一下。
他用和冷淡的神色几不相衬的语气道:“回陛下,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胸闷罢了。”
皇帝沉默许久后忽然又问:“砚珣啊,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吗?”
看着他这副没话找话的样子,辜筠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问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当然记得,并且要一辈子记得,但辜筠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娘死得早,不大记得了。”
皇帝眼中似有痛色,垂目长叹。
辜筠玉看着他,只有不说话,才能压住他作呕的欲望。
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连个体面的故去都没有,现在忽然和他提起,究竟是真的怀念,还是怕吓了阴曹地府后被他娘划破脸皮?
只是皇帝完全没有注意到辜筠玉几乎要藏不住的厌恶之色,望着远山黛色,指着远处一树木葱郁的天然黄土阶台,缓缓道:“你看那儿,日后你可以带着程家的那个姑娘去,以前你娘就喜欢站在那儿的石头上唱歌,嗯……唱那个江南调,江南可采莲……可惜啊,她其实没去过江南。”
辜筠玉依旧不语。
皇帝面色忽然严肃了起来,又问了一遍:“砚珣,你今儿怎的不说话,是不是还怨朕?”
辜筠玉知道有些事儿该点到为止了。
他拿出近日来胜过哄那些胡子花白老头百倍的耐心,装作很讶然的样子,赶忙低头行礼谢罪:“臣该死,臣……臣只是忽然想到,母亲生前,确实会给臣唱一调子……只是那时臣年岁尚小,如今再想,也不大记得那调子了。”
听毕他一席话,皇帝面色又软了下来。
“你不记得……不记得也对,只有朕记得了啊……”
皇帝闭眼,猎猎长风绕卷过玄色长蛟在绣的仪仗,挡住了一尾青翠山色。
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不知哪家农户的羊竟然绕开禁军的护卫闯了进来。
“咩……”
那几只不听话的飞羊拦卧在马车的正前方,显得有些滑稽。
禁军左统领的脸色变了,立时便要拔刀要上前砍羊,却被一声惊呼制止了。
那放羊的姑娘滑跪着上前抱住了羊头。
“这位大人且慢!”
她衣着朴素,只一身粗布麻衣,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泥痕,却也难掩倾城之姿。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美目顾盼,巧笑流转。
辜筠玉恰在此时扶着皇帝出来,明显感觉到皇帝的手微微一顿。
这位向来陈着难测的帝王,此时竟然颤抖着两步向前。
那姑娘也深知是冲撞了贵人,也不多说话只连连磕头,求着禁卫统领放过。
皇帝却已紧紧捏着辜筠玉的手极缓极慢地下了马车。
他嘴唇几经张合,最后也还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姑娘。
农女察觉到那不可忽视的目光,缓缓地转过了头,怯生生地向后退了两步。
“楚楚……你回来了是不是……”
那农女被吓了一跳连连又向后退去。
帝王向前两步却又顿住,生怕吓到了人似的。
四周年轻的宫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如果弄宝老太监还在,他会发现皇帝的样子一如二十载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已经有些白发的男人忽然回头,再次紧紧地攥住了辜筠玉的手腕。
“你看,楚楚,我们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不愿意看我是不是,你看他,看他……”
辜筠玉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并未吭声。
那农女悄悄用手指在地上敲了三下,禁卫左统领退后去,辜筠玉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点了点头。
朔宁二十四年春,帝于京郊山寺逢一农女,倍爱之,封为昭仪,封号为楚。
宫内朝堂一时皆惊,为此女起一别号——小宁妃。
这一夜徐皇后长跪于皇后寝宫的佛帐前,面色呆滞地看着缓慢上升的三柱佛香。
“宁楚之,你来索命了对不对……”
“可是我儿子已经死啦,死了很多年啦……”
她忽然大笑起来,这个素以端庄持重为称的女人,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凄惨大笑。
*
二十年前的冬日夜,立政殿内,烛光摇曳。
高束长发的蒙面人持一柄银饰弯刀,静静立于殿前。
女子一身凤冠常服,不施粉黛也未减半分绝色。
她眉宇间有一股子恰到好处的英气,便是如此时刻,也腰板挺直,不见半点儿落魄。
“白季卿,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女子一瞬睁开了眼,眸中满是清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