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鸷世子后他疯了(89)
后来发生了什么便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在桥上与一人擦肩,一时无数骷髅化作飞粉,自己直直掉入了那红莲业火中。
再是儿时长安的漫天风雪。
她从雪地中捡回一个小乞丐来,小乞丐的左手却是一片血肉模糊,血迹已然结痂。
“像是被车轮轧过的,可怜见儿的。”
母亲捧着那双脏兮兮的手,叫来了大夫给查看。
长胡子的老头一直在一旁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白持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哎呀,你别唉声叹气的呀,到底是怎的啦,还能不能好啦。”
“这……这,这孩子的手叫车轮轧得太重,又没得到及时的诊治,怕是好了也废了……”
“你好没用哦!”
小小的白持盈像个兔子一般跳来跳去,气鼓鼓地踩了那大夫一脚。
“哎呦喂!大小姐!”
长胡子老头夸张地惊叫着。
他又很快恢复如常。
“看他的命吧……这些天地生养的孩子,比咱们想象的要扎实多啦……”
只是白持盈没能等到看见那小乞丐的一双手长好,小乞丐便自己个儿不见了。
她很是郁郁了两天,却也便渐渐忘了这事儿。
依旧念她的书,吃她的玉露团子,烤她的小柿子。
这只是她前十二年锦绣描绘的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笔,和心爱的小狸奴儿偷偷跑走了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到很久以后的后来,白持盈也没有将金尊玉贵的辜世子和那个雪天里差点儿死掉的小乞丐放在一块儿想。
当然也不会知道,那辆碾碎辜筠玉指骨的马车,正是四日前她要赶去冰湖垂钓时乘坐的那辆。
车帘厚厚地缝了一层棉花,将一切风雪遮挡在车外。白持盈窝在父亲怀中睡得正熟,对于车外的惨叫声恍然未觉。
春祭过后的某个雨天,辜筠玉站在善因寺中,烟雨朦胧一片,佛钟声响,惊起层云与飞鸟。
远游的老尼姑在寺门外驻足,低头合掌轻道过一句“阿弥陀佛”。
新来的乐娘在入京的马车上高唱着一首音调婉转缥缈的调子。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①”
皇宫里的楚昭仪在皇帝耳边轻轻唱着一首歌,曲调则就不为旁人可知了。
第42章 前前后后山尽眼前,万万千千恨在心头 ……
双眸已然看不清了, 断线串珠似的雨滴打在四皇子的脸上,竟然才泛起阵痛来;他眨了眨酸涩的眼,先是看见御书房, 再是看见高翘的檐角上那只鎏金嘲风兽。他们都在雨雾中模糊了轮廓, 连同记忆中帝王的面容。
那曾经是弯弯的、一对倒挂的笑颜, 而今只剩下肃冷的斜乜。
青玉砖的寒气透过膝下的锦褥渗进骨髓,身后侍卫统领的佩刀在雨中发出细微的铮鸣, 老四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皇握着他的手拉开有他身量来高的大弓时,比臂更长的武具也是这样簌簌地响。
"殿下……"侍卫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 "陛下说……说让您回去。"
四皇子盯着朱漆门扉上斑驳的水痕,恍惚儿时的自己立在阶前。春阳正好,父皇将奏折推到他面前,龙涎香混着墨香萦绕在鼻尖。
那是皇帝已有不喜太子之兆, 他替代了长兄, 成为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黄河水患?"帝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儿时的他尚且童稚,其实答得并不很好,父皇却依旧抚掌大笑:"生子当如吾儿也!"
然后他赏赐给他一块儿玉佩。
一块儿他曾以为世所独一的玉佩。
掌心传来刺痛,低头才发觉是玉佩的云纹硌进了肉里。这枚羊脂玉自他束发起就贴在胸口, 此刻却沉得像块冰。雨幕中忽然传来沉顿却稳重的脚步声, 老四浑身一颤。
他一抬头,便撞进一双淡然的眸子中。
是辜筠玉。
像是某处中枢穴忽然被人劈开一般吗,四皇子猛地挣扎着站起, 却因为久跪过一个时辰而踉跄不已。
头上淋漓的大雨忽然更加滂沱,他能感觉到眼前人的靠近,那是一把油纸伞。
“四哥, 请回吧。”
辜筠玉的声调不因为越来越急促的大雨而有半分颤抖,反而像劈开雨幕一般传到他耳边。
四皇子听到这个称呼,几乎目眦欲裂。
"殿下请回吧。"大太监尖细的嗓音也在头顶响起。
老四猛地一拳垂到地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哽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握在手中的玉佩应声而碎,锋利的玉片扎进掌心。
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与劲起飞溅的涟漪融城一片,最后消散。他忽然想起更小的时候,自己窝在父皇怀里数檐角脊兽,数到嘲风就睡着了,如今只有半殿之隔,他与他早无父子之情,只是君王与罪臣。
雨越下越大,老四在侍卫搀扶下起身时,定定地看了在雨幕中模糊一片的辜筠玉一眼。“辜筠玉……没想到我和先太子,和老五斗了这么写年,竟然都给你做了垫脚石……”
眼前的人像被洇湿的宣纸画,潮湿而面目不清。
他踉跄着走了两步,又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原来帝王心比玉佩脆弱得多,碎的时候连声响都没有。
他的玉佩不止一个,儿子不止一个,他的舔犊之情可以给任何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