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权(6)
上一次回来住还是勖明昭葬礼,如今勖明昭尾七都快过了,算算竟然已经一个多月。
卧室长久不住人,乍一开门便是不通风的气味,并不好闻。厉明深没着急进去,站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视线落在斜对面勖明昭的卧室。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竟然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开了空调,空气中弥漫着浅淡花香,床铺也平平整整。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勖明昭还住在这里,只是看书看到一半,短暂下楼吃个宵夜。
厉明深愣住,问菁姐怎么回事。
“太太每天都让收拾,灯也让一直开着,不许关的。”菁姐小心道,“每天都要亲手换束花,有时睡觉前还要来坐一会儿。”
同样是儿子,厉環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厉明深一直知道。
菁姐说完就要继续去收拾厉明深的房间,厉明深语气有些冷,说:“不用了。”
说完他便快步下楼,穿过客厅离开了这栋房子。
司机没得他的指示,没敢走,见他出来立刻下车开门。
别墅区四周绿树成荫,夜深了,暑气消散大半,其实已经不太热了,厉明深还是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
但还不够。
胸口堵住似的,叫他难受。
他看到了扶手箱里放着一瓶水,想也没想就拧开,一口灌下。
喝进嘴里他才意识到是刚才那瓶被他随手搁下的梨汁,那味道丝丝清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意外地叫他的心安定下来。
司机还在战战兢兢等吩咐,厉明深一口一口喝完梨汁,将瓶盖拧回去,平静说:“回公寓。”
明月高悬,照亮出城的路。梁暮秋一直往北开,晚上不堵车,道路通畅,不到两小时他就开到了平阳县城,之后又往东走一段,穿过麦浪翻滚的乡间道路,半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村口有棵三十年树龄的粗壮梨树,树下竖一座石碑,上写“小梨村”三个字。
柏油路宽阔平整,入夜后,小梨村一片宁静,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零星亮几盏灯。梁暮秋熟练地驾车,七拐八绕,很快停在一户独门独院的民宅前。
发动机熄火,刚下车,他就听到紧闭的铁门里传出脚步,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冲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梁暮秋被带得往后退一步才站稳。
“秋秋!”小人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净脸蛋,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正是梁宸安。
他满是依恋地看着梁暮秋,好像确定梁暮秋真的回来似的,又喊一声:“秋秋!”
梁宸安后头还跟着一个孩子,是梁宸安的好朋友,大名杨思乐,小名乐乐。
“秋秋!”
杨思乐也扑过来抱了梁暮秋一下,但关注的重点不在梁暮秋本身,朝他身后的车里看,一边舔嘴唇一边问:“好吃的呢?”
梁暮秋从后座把提拉米苏拎出来,杨思乐“哇偶”一声,拍着手在原地蹦了两下。
梁暮秋见他还穿短袖,问:“乐乐,怎么穿短袖,不冷吗?”
村里不比市区,温度本来就要再低几度。
“我不冷。”杨思乐挺挺胸脯。
反观梁宸安,早早地换上长袖。
两个孩子同岁,梁宸安还要大两个月。两人身高相近,都到梁暮秋腰的位置,但杨思乐更壮实,相比之下,梁宸安就好像果园里刚栽下的细瘦的小树苗。
梁暮秋摸摸梁宸安的头,问杨思乐:“你阿公呢?”
“阿公在看电视!”杨思乐带头往小院里面跑,边跑边喊道,“阿公,秋秋来了!”
夜空缀着稀疏的星光,梁暮秋一手拎蛋糕,一手牵起梁宸安,也往院子里走。
门口悬着一盏灯,灯泡一闪一闪滋滋地响,他抬头刚看一眼就被梁宸安拉着继续往前。
堂屋传来电视声,很快就被关掉了,紧接着杨阿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杨阿公今年六十多,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从屋里迎出来,对梁暮秋说:“回来啦?”
梁暮秋每次进城,都把梁宸安交给杨阿公照看,这些年一直如此。
“是啊回来了。”梁暮秋说。
“路上好走吗?”
“好走。”
“饿不饿?”杨阿公摘掉看电视戴的老花镜,慈爱地问,“我给你煮面。”
杨思乐听到立刻说:“面里要放红烧肉!”
一直安安静静的梁宸安也晃晃梁暮秋的手,仰着脸对他说:“红烧肉好吃。”
杨阿公经营一家小饭馆,手艺在整个小梨村都数一数二,最拿手的就是一道雪梨红烧肉。
梁暮秋笑着说吃过了,拎了拎提拉米苏问两个孩子:“那还有肚子吃蛋糕吗?”
这个必须有。
小院里有张木桌,梁暮秋把蛋糕搁桌上,切两个三角,梁宸安和杨思乐对坐着,一人拿一个小勺挖着吃。
梁暮秋又返回车上,取下给杨阿公买的降压药和生活用品。杨阿公只一个儿子,外出打工不在身边,梁暮秋平时出门会多采购一些,算是感谢老人对他和梁宸安的照顾。
梁暮秋进进出出,梁宸安视线跟着他动,问他:“秋秋,你不吃吗?”
梁暮秋停下脚步,看着小孩期盼的眼神,笑说:“好啊,你喂我一口吧。”
梁宸安挖下一大块蛋糕,手举得高高地伸到梁暮秋嘴边。梁暮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吃完就走到门口,去看那闪烁的灯泡。
灯泡内壁附着一层黑色固体,用了有些年头。梁暮秋记下尺寸,打算去村口的杂货铺买个新的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