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师尊同归于尽后(24)CP
将一瓣落红攥在掌心。
于是光影流散,落红入尘,谢望舒的身影再次清晰起来。
就在他的面前。
少年眼睛蒙着一层夕阳的颜色,看起来有些懵懂的意味,他茫然看着谢望舒掰开他的手,看着被他攥紧的落花飘落……
看着那块被放在掌心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听见自己问道。
“糖。”谢望舒把他的手又合上,“山下买的,尝尝。”
其实是枯桐殿里找到的,他又不吃糖,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小孩儿。
柳归鸿握着糖块,感受着棱角硌在掌心的疼痛,他小时候常看见,但从没自己拿到过的东西,现在就这样静静躺在他手中了。
谢望舒见他愣着不动,两指环成圈凑到他眉心,在少年变得疑惑的眼神中……
“啪”的一声重重弹在他额头上。
所有气氛一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柳归鸿眼神幽怨,用力关上窗户,贴着谢望舒的鼻尖“嘭”的合上,将大笑声隔绝在屋外。
谢望舒笑得岔气,回到枯桐殿都没停下来。
……
柳归鸿关上窗户后靠着墙坐了下来,摊开掌心,剥开了糖纸。
他攥得太紧,糖块被他掌心的温度烘的已经开始融合了,糖纸有些黏在糖上,被剥开时哗啦轻响着,糖渍也粘在他的指腹上。
少年两根手指捏起糖块,在放进嘴里前却停了下来,又拿得远了些,细细打量。
其实就是最普通的饴糖,他一颗灵石能买一车那种,十五岁那年入太华后他也去买给自己尝过,甜的发腻,没什么好吃的。
于是他那时才发现,他曾经苦苦求索不得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少时流浪,见那些小孩儿总闹着爹娘买糖吃,他便以为糖是最好吃的东西,能吃到糖就能活的不错。
饴糖入口,丝丝甜蜜在舌尖化开,顺着喉管流进心府,暖洋洋的将一颗裹着坚冰的心脏包裹住,剖开了坏死经年的脓疮。
甜的,不腻。
永远也不会腻。
糖块化的很快,变成糖浆滑入少年的脏腑,似乎是意犹未尽,猩红舌尖舔舐着指尖的糖渍,将那微不足道的甜也卷入口中。
不够,柳归鸿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幽暗,还不够。
人都是贪心的,他尤甚贪婪。
他想要更多。
……
谢望舒回到枯桐殿中就止了笑,只上扬着唇角一点点摘下身上的花瓣。
凤凰花瓣红艳艳的,像柳归鸿被他弹红的额头。
他既然打算留在这个世界,除了全盘接收玄凤的关系,还要看好他这个烂摊子徒弟。
玄凤跟谢蓬莱一样不会当师傅,不会教孩子,寻常孩子还要被逼成孟摧雪那样的,柳归鸿这种本来就满心伤疤的更得用心教导。
谢望舒瞥了一眼剑架上的红鸾,叹了口气,玄凤这样的怎么可能教好徒弟。
伤口要处理才会愈合,否则只会无声无息的溃烂,流脓,再恶化,玄凤根本没注意到柳归鸿的伤疤,年幼的孩子看着自己的伤痕也只会手足无措,不懂怎么处理。
于是柳归鸿的心就在一片绝望中腐烂了。
但这个少年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他不能接受自己在腐烂的事实,他开始疯狂的自救,一开始是希望自己变得强大,把自己包装的完美,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滴着脓血的心脏。
可玄凤轻而易举就撕碎了他的伪装,于是滔天的恨落在了玄凤身上,伴随着生存的一致化为一柄钢刀,在玄凤死去的一瞬间剜去他心上所有的脓疮。
现在柳归鸿的心脏上只有一片鲜血淋漓的新创,他也还没犯下什么大错,也许是男人的本性都爱当英雄,谢望舒想,他或许能试着救一下这个可悲的小孩。
尽管活了两辈子,柳归鸿依然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孩子。
对柳归鸿说要当他师尊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帮帮他。
他来教孩子,总比玄凤强。
想通了这些,谢望舒的烦恼都少了不少,简单收拾完以后,枕着月光躺下睡了。
……
蓬莱峰。
孟摧雪又搬回了蓬莱峰的翠微居。
他也枕着月光,只是难以入睡,掌心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想他心上新添的伤痕。
他也有一颗正在腐烂的心脏。
手心伤口被贴上胸膛,两处疤痕隔着一副皮囊贴在一处,渐渐将魂魄也浸染成黑色。
回不去了,孟摧雪想,他在这里待不久了。
他要剜肉补疮,救回自己的心和魄。
他要离开谢蓬莱了。
孟摧雪闭上眼,睡在了一片雪色一般的月光中。
梦里雪落深秋,少年醉倒亭台,有人一剑断风,踏雪而来,他茫然睁着眼睛,努力去看清来人的模样,却只看清雪色的发和一双金银异色的眼睛。
那人也看了他很久,而后抬手覆在他头顶上,问他姓甚名谁,为何买醉。
醉鬼可听不懂这些,他抓住头顶上那只手,一错不错的看着那双眼睛,问他是神仙吗。
那人沉默了,然后回答他是。
彼时仙人问他名,问他为何潦倒至长亭。
他记得自己笑了,然后告诉他自己没有名字,家中姓孟,排行第四。
仙人没说什么,只是再次问他,为何买醉。
他将脸颊贴在那只雪一样冷的手掌中,伸出手抓住了一缕垂在他眼前的雪发,只言有愁。
愁啊愁,只道秋雪簌簌,无人问候。
谢蓬莱今夜没有修行,明月入怀,他就着月色,喝尽了一盏苦茶。
茶盏空空,只盛满了一杯冰冷又无情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