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师尊同归于尽后(94)CP
太华动乱的前夕,他亲手把这枚玉佩系在少年腰间,珍重非常的为他整理好衣衫,并与他相约,要在蓬莱山巅再相逢。
谢望舒的指尖有些抖,他刚刚失去红鸾情脉的、沉寂的心脏忽然又开始鼓动,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直到一点金光顺着心脏的脉络,再次长成了最严丝合缝的囚笼。
最先被他重新感受到的是唇角的痛,和耳畔的热。
再然后是他离开青年怀抱之后,秋风透过轻薄红绡之后,彻骨的冷。
从太华旧梦,到凤归故土,一点一滴,历历在目。
啪。
谢望舒听到了,种子发芽的声音。
于是他惊觉,爱竟能再生血肉。
第二次,这副本该无情的躯壳,顺着爱意流淌的方向,蜿蜒着生长出了爱的本能。
他的无情道,破了。
当撕开无情道的屏障之后,他才看清自己,递给少年的饴糖是下意识的怜爱,蓬莱山巅的舍身相救是无需多言的偏爱,荒山之中抵足而眠的靠近是难以自抑的情动。
爱其实并不复杂,只要觉得自己爱了……
那就一定是爱的。
原来他是懦弱的,谢望舒如是想,掌心生出裂纹的玉佩被他握到发烫,他想,他应该去跟柳归鸿说一声……抱歉。
抱歉,辜负了你的心意。
抱歉,是我看不起自己。
可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像玉佩上的裂纹,一旦有了,就永远消抹不掉了。
破镜难圆啊。
“……”
那也要圆。
是他的错,他得认。
况且……
他舍不得看柳归鸿刚才那副模样,回想一下心都要颤。
红绡翻卷,卷起飞花点点,金色的凤凰羽翼展开,仿佛能揽尽云河与少年的半边天。
谢望舒不知道柳归鸿要去哪,他得一点一点去找。
可为何……银白灵力流淌的方向会是蓬莱峰?
而且……
太华之中,为何又出现了邪气?!
还是在蓬莱峰?!
……
蓬莱山涧。
谢蓬莱没想到,那抹鬓发掺白的身影还能这么坦荡的出现在他眼前。
没人知道孟摧雪是什么时候进入太华的,连谢蓬莱也没感知到,他甚至连邪气都没察觉到半分。
蓬莱峰,掩心台,唯掌门谢蓬莱与其亲门一脉弟子可入。
未曾除去的弟子名分,如今反而成了无妄领主孟摧雪再入太华的一条通途。
孟摧雪背对着他,一身黑衣站在掩心台正中央,指尖一寸一寸反复描摹着巨大古镜边缘上精细雕刻的纹路。
掩心台也是千年前蓬莱仙岛遗留下的神器之一,和谢蓬莱的摧雪剑一样,上通天道,感天地之召唤。
只是摧雪剑认了主,掩心镜被仙人们铸台安放,刮洗红尘。
可此镜只给无情道修士除去杂念所用,孟摧雪来这里做什么?
谢蓬莱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要毁了掩心台。
于是仙人拔剑,雪亮剑光照彻晦暗山涧,也照亮那一双向他看过去的、悲伤的鲛蓝色眼眸。
海一样的眼睛深处,倒映着一点晃眼的雪色。
思念者的瞳孔是海色。
谢蓬莱被那双眼睛看得一怔,摧雪剑光偏了半分,贴着孟摧雪面色苍白的脸颊划过,斩落一缕黑白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孟摧雪抬手接住那缕断发,指尖腾起的黑焰将黑与白都燃烧殆尽,只剩一指飞灰。
“谢蓬莱。”孟摧雪开口,不再唤他师尊,“谢蓬莱。”
“我来……遗忘你。”
孟摧雪终于下定决心要忘掉关于谢蓬莱,用了三年零一个夏天的时间。
他是一路从无妄海走到太华的,从那个春日的末尾走到了这个初秋,他告诉自己可以反悔,可以退缩,只要反悔随时都可以御剑返回无妄海,用不了半日他就还能记得名为谢蓬莱的仙人。
可他自己都没想到,拜托爱恨痴缠痛苦的愿望竟然真的能支撑他走到太华,走到掩心台前。
直到见到谢蓬莱,他心中一路的踟蹰反而烟消云散,只剩下即将释然的轻松。
百年相伴,爱也罢,恨也罢,时至今日,终于能就此了解了。
孟摧雪看着谢蓬莱,这是他第一次,长长久久的、堂堂正正的看着谢蓬莱。
“谢蓬莱,我不想再梦到你了。”
“那年风雪长亭,漫天流云,你身披长风,夜夜入我梦。”
“后来我在你背后学会飞行,也感受坠落的失重,我看过蓬莱山巅雪,也记得雪中仙人的面容。”
“人人都说你是救世主,人人都说你温柔,谢蓬莱,为何我从未见过?”
“罢了,我不需要了。”
“谢蓬莱。”孟摧雪忽然很轻笑了一声,“……我累了。”
“我不需要你了。”
说出来了。
孟摧雪以为把谢蓬莱这个名字从心里剜去会很痛苦,然而,他只感受到了微凉的、轻柔抚面而过的风。
黑焰刺破指尖,沁出鲜血,血珠滴在掩心镜边缘古朴的纹路上,像活了一样顺着铜镜纹路的沟壑,生长成血色的脉搏。
血色阵法浮现在镜面之上,一点一点抽离着阵眼之人的七情六欲。
谢蓬莱皱眉,挥剑斩出雪亮剑光,孟摧雪挥袖去拦,浓稠邪气从袖口涌出和连绵凛冽的剑影纠缠在一起,此消彼长,难舍难分。
看得孟摧雪眼疼。
他来太华走这一遭就是为了一刀两断图个两不相欠,谢蓬莱当年一剑刺穿他时不是毫不犹豫吗?怎么现在自己要忘了他的时候又来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