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旧梦(23)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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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手忙脚乱地擦拭痕迹,夜泽猛地收回神识。
不能再看了。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场景仍在脑海挥之不去,不得不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
卫风听到外头响起哐哐砍柴声,缓慢穿起衣裳,扶门走出时见柴禾竟已垒及院墙。
夜泽正拎着斧头朝两株枯梅比划,卫风慌忙开口阻拦:“别砍!”
夜泽顿了顿,将斧头丢到一旁,手伸进桶里搓洗沙灰柴屑,示意卫风去吃饭。
卫风瞧一眼自己的手掌,也要来净手。夜泽知道这人爱干净,立刻道:“你别动。”
他将脏水倒掉,从井里另打一桶,用木盆盛着端到卫风跟前,举在对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卫风有些惶恐,他对夜泽和自己的身份悬殊有着清晰认知,向来是将自个儿放在侍从位置的——即便夜泽待他宽厚,卫风虽偶尔逾矩也不敢放肆,像这般让主子端水服侍自己简直是他罪过。
“快放下,我自己来——”卫风刚要去夺,夜泽却淡声道:“洗你的,再耽搁饭菜都凉了。”
卫风拗不过,惶恐地将手伸进去。
夜泽看着水波晃荡,头一次觉得卫风的手还挺耐看,骨肉匀停,纤长白净。
他撩起眼皮,视线移到卫风脸上。
几月躬耕劳作并未让这人晒黑半分,一如初见时白皙俊秀、斯文儒雅,身上那股少年书卷气息也不曾被消磨,比庄子里教书的老秀才看着更有学问。
夜泽想起许多人,一一拿来跟卫风相比,发觉总是卫风更胜一筹。
……说来也怪,似乎前夜之后,自己心中压抑百年的那股郁结开始有了疏散迹象,竟然也能看到旁人的长处了。
从前是见花开思花败,看到个活物就会幻视其死亡腐烂的景象,嫌白日太亮堂夜晚太昏暗,厌世到极点,恨不得世间所有会喘气的都死绝才好。
唯一能让他不那么烦躁的,只有日头将起未起的时候。
天地仍是灰蒙蒙的,一线霞光从海面辉映四方,弱水之上波光潋滟,粼粼点点投向昆仑山岳,偶尔清风吹皱水面,光斑便落到他手心,带来一点虚幻暖意,转瞬即逝。
此刻看着眼前人,夜泽像是看到那股在晨曦微露时拂过弱水的清风。
第14章 宿处
“……怎么了?”卫风被夜泽盯得窘迫。
夜泽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
语气十分平静,像阐述什么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卫风霎时呛住,露出几分赧意。
“别乱说了……”他低声难堪道。
若是旁人夸他貌若潘安颜比宋玉,卫风尚能一笑置之,可夜泽容色艳绝、风华耀世,讲这话难免多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袒暧昧。
夜泽随手搁了水盆,坦然道:“没乱说。”
他一生毁于皮相,从不觉得自己周正。好看的男子绝不是他这种模样,要么像白泽英武沉稳,要么似卫风俊秀内敛——不过还是卫风好看些。
夜泽私心评价。
卫风晓得夜泽秉性,从不虚与委蛇,大概是前夜二人刚做过那种事,此刻博得对方另眼相看也是情理之中。
唯恐再掰扯下去夜泽还要语出惊人,卫风缄口不言,扶着石桌小心落座。
夜泽见卫风不接话,踌躇着坐到他旁边,轻咳一声:“那在你眼中,什么模样称得上好看?”
他虽嫌自己样貌怪异,可卫风是否也这样看待?
卫风沉吟片刻,温声道:“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
夜泽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大抵猜到语义,宛如拨云见月,他顿时明悟。
——凡事并无绝对,是非但凭人心。
恍惚什么虚无缥缈的灵光一闪而过,待夜泽去寻却杳无踪迹。
卫风看着满桌荤食胃口缺缺,只舀碗鸡汤啜饮,拿起块烙饼,咬下一口神色微变。
这饼酥脆新鲜,味道虽好,却不是母亲做的。
他随即看向夜泽,不料夜泽也正看着他。
对方眉宇间似有忐忑,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还想去漠北么?”
卫风一时错愕,心想不是你一直要送我离开?
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张口,又听夜泽道:“其实……你也不是非走不可。”
卫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瞧着夜泽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懂事地递去台阶:“嗯,我不走。”
夜泽如释重负,攥紧的指节慢慢松开。
“我知道你思念父母,”斟酌片刻,夜泽还是道出打算,“只是漠北偏远,如今已是十月,若此刻动身,到了也是天寒地冻,你必定禁不住风雪……不如等明年,开春以后我带你去探望他们。”
说完又补充:“还是要回来的。”
此处庭院蕴含昆仑本源气息,与夜泽同出一脉,可镇怨憎,他离不开。
既然他走不了,那卫风自然也得回到这里。
卫风闻言眼中蓦地有了光彩,有些失态地抓住夜泽的手:“当真?”
夜泽状似无意瞟一眼,回握点头:“当真。”
得此承诺,卫风登时笑弯了眼。
“你可不能诓我。”他强调着。
夜泽直直望向他眼底,目光坚韧柔和:“我必不负你。”
闻听此话,卫风蓦地难为情起来,慌乱地别开视线:“……快吃吧。”
攥着自己的手掌温厚有力,卫风心如擂鼓,突兀想起一件事来。
上月观音诞他去寺院烧抄祝经文时,曾顺带为自己和夜泽分别求过签。
他的签纸有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