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女帝拯救中(405)
淡淡的感伤在席位间流转,秦玅观与秦之娍久久不语,面上无甚波动,倒是唐笙早早红了眼眶。
“又要哭了?”秦玅观无奈道。
唐笙收住在秦玅观面前习惯性想要撅起的嘴巴,低低道:“我也早早没有了母亲,十岁时便没有了。”
秦玅观桌案下牵着她的手默默收紧,眸色渐渐沉。
唐笙迅速擦净眼泪,小声道:“让陛下和殿下见笑了。”
“也算是感同身受了。”秦之娍苦笑了声,“所以,那京城于我而言,也并非梦中乡了。”
她们并未沉湎于这样的伤痛中,唐笙也坐直了身,收起了情绪。
“姑母是要留在库莫么。”秦玅观接上了她的话,空着的那只手抚弄着茶具,“光一个库莫便够了么。”
秦之娍倏地抬眸,秦玅观对上了她的视线。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她们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野心。
温情是真的,野心也是真的,但顷刻间,有一层纤薄的纱撕破了。顶着血雨腥风走出来的两人露出了利爪与獠牙,以风雨来临前的平和轻柔相称。
她们都知道,这是该分割利与益的时刻了。
“陛下,是您击溃了丹帐十来万的兵马,我想要库莫,还是丹帐,在您一念之间。”秦之娍说。
“但姑母也知晓,无论是驻军还是新立可汗,都绕不开活着的丹帐人。”秦玅观说,“这片土地,远没有大齐的肥沃。”
风俗文化相异的两个族群,以武力征服了,也不可能彻底的,发自内心的臣服。历朝历代,设过土司,试过羁縻,被控制的族群总会在某个微妙的时刻拼死反抗。秦玅观想要以一个温和的方式叫这群怀有敌意的人睡着,好能将他们置于掌心,为大齐汲取最多的养分,维系边疆长久的稳定。
“我以为,您要屠灭或是奴役他们。”秦之娍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前,有人试过了。”秦玅观说,“激起的反抗更重,不若以丹帐治丹帐,反倒能少费点力气。”
“您要我做这个‘丹帐人’?”秦之娍问。
秦玅观扬唇:“姑母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秦之娍会心一笑。
“您想要什么作为交换?”
执掌权柄的人抛却亲情,带上身份与地位的面罩,言语间就只剩下利益的交换与博弈了。
“您的软肋已经在侄女手上了。”秦玅观说。
秦之娍笑容微僵,她也猜到了达窝尔定然是被齐军俘获了——其实俘获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幸事了。
“质子在京,我无异议。”
“不够。”秦玅观打断她,“姑母先是大齐的长公主,再是丹帐的主人,玅观觉着,该遣人陪着姑母,也好为姑母分忧解难。”
这就是要派驻丹帐的齐臣,分走她的部分力量了。秦玅观借此告诫她,大齐才是丹帐真正的主人,她因大齐而拥有丹帐。
“姑母的嗣君,以及丹帐日后每一任储君,都该有大齐册封,若是没有,便不能登位。”
这是牢牢把控着新君册立,将大齐与丹帐深刻地绑在一处,将丹帐主人的法统地位交给了秦玅观做定论。
秦之娍在心中慨叹,她这个侄女,够有手段。
“姑母意下如何?”秦玅观莞尔,眼眸微扬。
唐笙听出了姑侄间的剑拔弩张,腹诽,好两只笑面虎。
不知过了多久,秦之娍才道:“那驻守丹帐的大臣有哪些权柄?”
“向朕奏报,能叫朕知悉全情,若是朕要叫停,或是下什么诏令,皆由驻臣传达。扩军备战,得向朕禀明,好叫朕派兵驰援,尽宗主之谊。旁的,朕一概不管——”
“至于朝贡,还是像从前那般,聊表心意便可。”
“敢问陛下,若是事形紧迫,必须早做论断呢?”秦之娍说,“从丹帐递信给京城,至少得半月了,这一来一回就是一月有余,误了事该如何是好?”
这是在向秦玅观要便宜行事之权,要到这个,许多事情便有了转机,权柄也就更大了。
唐笙听着两只狐狸,笑着说得有来有往,撇撇嘴,悄悄摸了两块点心来吃。
“唐笙。”秦玅观忽然点了她的名,唐笙囫囵下点心,抬首听她说话。
“微臣在。”
“姑母问,这驻守丹帐的大臣该选何人,你意下如何呢。”
孤身长久待在异国,手执能够操控国君的权力,要能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要对秦玅观绝对忠诚,最好还得是个能调兵遣将应对叛乱的武官……
唐笙心里以下冒出了好几个条件,她细致思考,心里边浮现了方箬的名字。
可她总觉着方箬打心底的是惦念着回京的。
唐笙摸摸下巴,心里没有准确的答案,但她知道,这个人定然是会从女卫中挑选。
“回陛下话,微臣不知。”她如实答。
秦玅观转动扳指,指腹轻轻摩挲。
她其实想从十八和方箬间选一个,她知晓唐笙也能猜出她的心思,有意不答必然是十八和方箬都有别的考量,唐笙知晓,但她不知晓。
良久,她缓缓开口:“人选的事,玅观之后告知姑母。”
秦之娍微颔首。
唐笙松了口气,知晓这场交易算是谈成了。
席间菜色凉了不少,秦玅观挥手,叫人多支起了几个小巧的炭炉,将膳食温上了。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唐笙在维系形象的同时,大快朵颐起来。
同食同寝习惯了,秦玅观给她夹了几回菜,唐笙都未意识到不妥,直到余光里瞧见了几道藏匿着的好奇视线唐笙才有所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