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96)
梁惊水对此毫不知情。23号那天清晨,她合上行李箱,箱内的布局和去年赴港时几乎一模一样。
她穿着那件minmin的套装,前夜用电动剃毛球机去掉了许多线头,但版型和面料依旧不太对,完全靠气质硬撑着。
梁惊水对着镜子,认真地将头发夹出弧度。
手里的卷发棒也是当地买的,她想了想,搁在盥洗池上,没有带走。
商宗站在浴室门前,隔着墙听着女孩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昨晚竟然没做梦,没办法请他解梦了。
公寓里各个角落都有她的东西。
他没问她,用不用帮忙寄回去。
唯一让梁惊水动摇的,是车前那个摇头晃脑的玻璃苹果。
不知是不是错觉,它的摆动幅度似乎更大了,Q版小人的影子在冬日的光线中重叠,像在拥抱彼此。
她说:“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拿去吧,本来就是你的作品。”
东京港港口风大,自由女神青铜雕像背对海面,身后是彩虹桥。
梁惊水站在铜像前,偎在商宗怀里举起拍立得。
“茄子——”
海风卷起她的头发,她吐着呸呸作响,也没管取景器里的自己够不够漂亮,牵着嘴角按下那个瞬间。
拍照摊贩伸出一根手指,说:“One thousand yen.”
1000日元。
商宗正欲支付,被女孩一只手臂拦在后面,只听她用流利的英式英语,口吻老练地与摊贩交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硬是把价格谈到了500日元。
他笑了笑,说他没有她这种天赋,能把价格说得这么低。
梁惊水认真凝望着他:“商宗,这不是天赋,这是我的日常。”
富人也有认知之外的事情,商宗喉结轻滚,声音也显得哑:“好。”
邮轮轰鸣,梁惊水跟在安检队伍后面。周围的乘客大多是拖家带口的小资人士,脸上洋溢着期待新旅程的笑容,独独她鼻腔发轴,不敢回头望商宗的表情。
男人深情款款的声音近在咫尺:“回家多塞点吃的进冰箱,我不想好不容易喂胖的姑娘,离开没几天,又瘦回模特时期那副消瘦的样子。”
他还说,船上的伙食按当地最高水准准备,靠岸后记得下去走一走,有事时,他的电话为她畅通。
梁惊水闭上眼,竭力压住那两行泪。
她是个多么傲慢的人啊,竟天真地以为,这一次的离开也能如上次提分开那般风轻云淡,潇洒挥手说声“ByeBye啦,我的商先生”。
也许是她潜意识认为。
这是一场真正的离别。
那天梁惊水很想对商宗说,她家只买当天需要的食物,冰箱常常空空荡荡,因为一旦买多了放坏就是浪费。
他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公寓里有负离子保鲜冰箱,私厨会定时清理腐败的食材,端上餐桌的永远是最新鲜的饭菜,浪费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课题。
——也请你,永远不要明白这个道理。
——请不要因为我而变得市侩普俗,这世间万物需要雅俗共赏,需要有人作为“阳春白雪”独守高雅,才能让这些“下里巴人”寻得俗乐。
——商先生,你也不想看到,在我心中成为泛泛之辈吧。
可那个不带欲望的吻太轻,落在唇间像一缕尾烟,将她神魂夺去。
那个在飞机上透着孤独气质的男人,写下酒店地址,约她晚上过去找他。
他从背后抱住她,埋首在她颈侧:“水水,遇见你,这个冬天我过得好开心。”
回过神时,梁惊水已经登上了曙光号。
行李被船员送到房间,她两手轻松,只握着两张卡片:一张是套房的房卡,另一张是拍立得成像的照片。
神奇的化学液体将天光地影、色偏、时分、气候凝固在瞬间曝光中。无论照片里的人们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即时的情感将永远留存,她喜欢这点。
梁惊水举起相纸对着日光,试图分辨商宗颊边的那滴晶亮,是否为眼泪时——
咸涩的味道已顺着脸颊,率先滑进她唇里。
明明讲好了分开不哭,偏偏两个都是死要面子的大人。
第50章 酸涩
2017年, 是商业航空史上最安全的一年,但梁惊水不后悔这次选择了邮轮。
航海日一整天漂泊于海上,船上的活动表演比靠岸时更加丰富。舞池里几对夫妻跳着华尔兹,孩子们在一旁玩跳马游戏, 笑声此起彼伏。
梁惊水坐在沙发上看着, 心却停在东京的日子。
前段时间和商宗朝夕相对惯了, 现在变回一个人,她还需要些时间适应。
灯光骤灭,音乐声还在继续。聚光灯随着船员推来的蛋糕亮起,乘客们从最初的茫然中反应过来, 笑着鼓掌, 为这场生日庆祝齐声唱起了歌。
梁惊水轻声跟着哼唱,小寿星的后脑勺正对着她。
她忽然想起一个油管早期上传的视频, 分辨率只有360p,富太们围着年幼的商宗唱TVB经典版祝寿歌。
生日宴请摄影师用DV机全程拍摄, 那时候流行迪士尼主题, 桌上铺着主题桌布, 蛋糕和点心都定制成卡通造型。
小丑假装被气球“炸”到, 模仿唐老鸭的声音呼痛, 杵高脑袋想要小寿星拉自己一把。
四周全是高高的人影,小寿星唇畔笑弧,用米奇的声音打趣他:“唐老鸭, 这么小的事难不倒你, 拍拍灰站起来吧!”
他从小就有一套与不同人打交道的方法,无论是上位者、长辈还是普通人, 都很受用。
这个小型情景剧甚至让拍摄画面微微抖动,举着DV机的摄影师也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