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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巢鸠(13)

作者: 旧街十七路 阅读记录

娆娘一愣,「那不然呢?」

我问她:

「若是那太守还有个孙子,你说裴直还有没有书读,有没有官做?」

「这个……」她一时语塞。

「你觉得女子做官惊世骇俗,可历朝历代,若是皇帝高兴,便是飞禽走兽也能做官封侯。裴直做官,于太守来说,和白鹤做官并无差异。

「想必他儿子生前就想出仕,他不过借着裴直,一偿独子的夙愿罢了。

「否则,他就会知晓,让一个做过户曹的女人后半生给人当妾,究竟是怎样的羞辱了。

「裴直自己是宁愿去死的。只是在太守眼里,裴直的『道』在传宗接代面前,不值一提。」

娆娘不服气:

「那殿下从此事中看出了什么?」

我慢吞吞道:

「我看出了……只要家里没了男丁,家中长辈又不愿过继,女子也能继承家业,得长辈倾力扶持。」

娆娘打了个哈欠,「这也太难了点,想碰上裴直这条件,去庙里烧高香还差不多……」

「事在人为,何必烧香拜神?」

我沾了茶水,在桌上写:

「若是家中男嗣死绝了,不就轮到女儿了么?」

娆娘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抓住我的手。

她还未说什么,却见马车一阵摇晃,马匹受惊嘶鸣。

一道流矢穿过车窗,钉在我脸侧,尾羽发出嗡嗡的颤响。

车夫被一箭封喉,不远处马蹄声大作。

不过片刻,其中一匹马停在车外,来人漠然道:

「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定王殿下。却不知,殿下肯不肯赏光一叙?」

33

我被抓了。

一处破旧宅院里,满面憔悴的楚榭坐在上首,冷冷俯视我。

我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恼怒,仓皇,孤注一掷。

便是他死了爹,想来都不至于如此。

能让他这么失态的,怕是只有他们楚氏一族唯一的指望了。

我毫不畏惧,昂头喝问他:

「楚榭,你可知罪?」

他冷笑一声:

「楚某何罪之有?」

「擅自离京,劫持亲王,妨碍公务。」

我淡淡地说。

「山林多匪类,定王殿下回京路上遇袭,下落不明。臣一直在京中养病,怎么是臣劫持了亲王呢?」

楚榭说。

我怒视他:

「你!」

「定王殿下想来记性不大好。」

楚榭温和道:

「若是殿下不记得自己做了何事,臣便提醒您一句。

「您可还记得杨顺?」

我当然记得,我太记得了。

承恩公之子,太子和二皇子的表弟,一棵愚鲁冲动又喜欢自作聪明的墙头草。

楚榭接着道:

「去岁开春,杨顺去酒楼里吃酒,却听到隔壁厢房里有两人在说话。

「殿下可知,那二人说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楚榭抬手便砸碎了一个茶碗。

「当初五殿下给太子出谋划策,我还曾私下讥笑说,五皇子立功心切,竟犯了太子大忌,他日必被厌弃。

「可笑我聪明一世,却没想到,那些撺掇太子扔你去庸州的谋士,居然正是五殿下安排的。

「我竟从未想过,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故意引太子猜忌?又为何要设法去庸州?」

我闭口不语。

「不说话了是吗?那楚某来替殿下说。因为五殿下算算时间,觉得七殿下大限已至。等七殿下身死那日,京城便成了是非之地。

「所以这趟庸州之行,五殿下竟是去躲灾祸的。」

楚榭每说一个字,脸上便愈发冰冷。

「……七弟如何了?」

我沉默了许久,才涩声问道。

「好啊,好啊,亏殿下还记得七殿下这个弟弟。」

楚榭一字一顿:

「他痛苦万分,整日腹痛头痛,神情癫狂,无法安寝。直到死那日,痛楚也未曾停息。

「这一切,只因杨顺在酒楼里听到隔壁两个道士笑语,说,人人都道吞食金丹能成仙,实则金丹由丹砂炼制,内有大毒。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七皇子好玩耍,喜求仙问道,喜稀奇之物。

「杨顺立功心切,想帮表兄铲除继后嫡子。只要七皇子一死,再嫁祸三皇子,无论太子还是二皇子继位,他都是皇亲国戚。

「五殿下真是妙计,杨顺一个人,便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都扯了进去。

「唯独五皇子您,为太子献计却招来忌惮,作为弃子派遣庸州,这件事竟和你全无干系!可谁又知道,你才是这出戏的幕后主使?」

我仍不肯承认:

「我从不知,楚大人竟还擅长写话本。这故事编得着实精彩,只是,证据呢?」

「证据?我楚家做事,何时需要证据?」

楚榭走到我面前,伸手掐住我的脖颈,咬牙道:

「你是做得很干净,可如今你落到我的手里,我楚榭让你死,你又能奈我何?」

我被掐得面色惨白,双腿无力踢腾几下。

「咳、咳咳……楚大人、有、有话好好说……」

「七殿下身死,姑母无宠,后宫更是多年未曾有人诞下龙种。

「便是再送一个族妹进宫,生下孩儿,也不知能不能活!」

楚榭咬牙切齿:

「你叫我如何跟你好好说?你毁我楚氏大计,今日就算亲手掐死你,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咳……」

我的指甲用力嵌进他的手背,断断续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