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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满塘(320)

作者: 末雨 阅读记录

殿门外,方才教她礼仪的内侍与女官正急得冒汗,见她出来才缓了口气,一人匆匆离开,另一人将她领到一处没人的房间里。

等了约半个时辰,刘舜才进来,身上仍穿着朝服,额前有些细汗,看上去像是从哪儿赶过来的。

“我是按那嬷嬷教的做的,头都没敢抬。”

云英猜内侍已经都说过了,便也不瞒着。

刘舜道:“那你记住了吗?”

“那得看殿下是想瞒过谁了。”

四下并无旁人,云英贴近了搂住他,一只手顺着下颌往上蹭:“若要脱光了给人这么摁肯定不成,你就是换白姨来也不成。再者男女有别,那玩意只能做个假的挂着,能看不能用,近身伺候的肯定瞒不过。若穿着衣服不说话倒还……”

刘舜拧眉打断:“不能说话?你在郢州城假扮旭儿,可是连他贴身跟了几年的人都没看出异样。”

“世子只长我几岁,陛下则不然。他久病气虚,声音有些怪,一句话总有那么一两个字会飘。我嗓子也不够哑,得要些日子。”

“要多久?”

云英转眸思忖道:“起码……得有月余吧。”

刘舜忽地掐住她脖子,气血上涌,直至脸色微紫,才松了劲。

“少跟我耍花样。”

“我没有。”云英轻咳了几声,嗔道,“他半边身子都萎缩了,步态想必也很怪,若是要走出去见人,还得更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殿下若不信我,不如趁早掐死我,省得后患无穷。”

她说着,双手覆着他手背,将他的手放回自己脖子上,又踮起脚,大半身子贴着他,下巴抵在他胸口磨蹭,轻咬唇瓣,嫣然而笑。

便如一惯,既讨嫌又讨好。

刘舜沉默须臾,拇指在她颈脉处用力摁了摁:“心里越有鬼,越要心平气静。又忘了?”

云英悻悻抿唇,退了半步垂下眼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刘舜沉声在她下巴上捏了捏,“是该让你吃点教训了。”

散值后,裴晏先去了趟东宫。

今日朝会,怀王突然上奏说邙山西侧有裂口,若放任不顾,日后巨石断裂,顺坡而下,恐会惊扰已故昭仪安寝,需召集民夫将山石凿开。

一时间满殿哗然。

邙山山脉绵长,世居洛都的士族,十有九都葬在邙山。山水堪舆,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要防患于未然,也该先上奏朝廷,命太史令观星象,测吉凶,以策万全,岂能说动就动。

以崔司徒为首的文臣皆不同意,北族中也有几户迁葬于邙山西侧的反对,可怀王却道刘昭仪是他唯一至亲,此事所耗钱银与人力皆由怀王府承担,无需度支部操心,故而前两日已开始动工。

“仗打得太久,习惯了军机不可延误。若是不合规矩,你们便差人去叫停吧。不过山体滑坡,只怕是上山不易。”

十数年的边境都守得住,岂有守不住一座山的道理。

怀王如此一说,众人又都噤了声。

最终是素来人在魂不在,诸事都不开腔的太尉穆坚附议赞同,此事便就此了了。

但朝会上元琅神色讶异,清明刚过没多久,若山体有异,他理应知情。

裴晏原本散朝后就想来问问,可怀王比他快一步,他在门口稍等了会儿,见里头似是在商议要事,便回詹事府忙到散值才来。

元琅甚是高兴。

自除夕后,明面上裴晏虽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却也不似从前。至少,没有公事是不会来的。

屏退旁人,元琅坦承道:“此事我的确不知情,也不想知情,安之最好不要过问,我们静待即可。”

裴晏微怔,思忖一番,便将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你想借刀杀人,是不仅要借怀王的刀,也要借陛下这柄刀。好待将来时机成熟,剜去隐患,是吗?”

元琅默了会儿,不置可否地笑道:“防患于未然罢了。舅父若肯安心辅佐,我自然愿意侍奉他百年。念他对阿娘痴心一片,我还可将他棺椁送进阿娘的地宫里,让他们生从一处来,死葬一处去。”

他垂眸望着手中茶盏。

清透水光,映着另一张脸。

“各州皆已有所动。想来到时会乱一阵子,正好也腾出些地方,赏给舅父手下那些在边地守了许多年的军户。一来他们苦了太久了,不给些甜头,北边早晚要生更大的乱子。二来……只有日子好过了,人才会惜命。”

裴晏抿唇缄默,良久,才涩声道:“殿下既已有安排,臣便放心了。”

昏时,红轮西斜,裴晏心中郁结难消,刚出东宫的门不远,便被萧绍拦下。

“殿下请裴詹事移步。”

裴晏扫了眼一旁停着的马车,正是早晨他拦下的那辆,猜想是来寻晦气的,正巧他也苦于没有正当理由去试探,便没多推辞。

马车却一路往南,径直驶向平昌门。

裴晏挑帘问:“怀王府不是往这边。”

萧绍只顾赶车,装聋作哑,裴晏又问了一遍,最终只能没趣地坐回去。

马车赶在最后一刻出了城,过浮桥,进了四通市,周遭便喧闹起来,不一会儿,在河岸边停下。

裴晏下了车,两名侍女欠身相迎,他回身看了眼萧绍,见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便随侍女上了岸边靠着的舫船。

一股熟悉的熏香溢出来,侍女一左一右,在舱门前站定,示意他进去。

裴晏在门口站了会儿,深吸一口气,摁住心下惴惴,推门入内,幸而里头只得一人,除却主座,也只得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