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102)
“你可吹吧你,乾清宫里说了几句话也是你能知道的?哎,不过这么一说,可真是白瞎了留香那副脸蛋。”
“你可在这深宫之中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还说这般不识体统的话,在这高墙深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姣好的脸蛋,在所有关乎权势的考量中,脸蛋也被排在了最后。别说留香了,就说咱们,这谁刚进来那会儿,不是水灵灵白嫩嫩的。”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
“你可算了吧你。就你这模样,也就贾公公能看得上你。噢!我说你怎么能知道人在御前说了什么话呢,原来是贾公公为了讨好你才告诉你的呀。”
“去,别提他。”
“你这还羞上了!人家对你那般情意,事事想着你,事事护着你,你真不打算同他处一处?”
“嗐!”一声叹息沿着宫墙飘到花芜面前,撞进了她心里。
只听那头又道:“你也知道,若要同他一起便是结为对食。他总是那样嘘寒问暖,做事又细致,总能落到人心坎上,劝了他几回,让他寻个别人,他却总是不肯,其实……我又岂是个心肠硬的。可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安安分分当差的宫女一到年岁,便能出宫,嫁人。我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想嫁人生子,安稳度日。”
另一人也跟着叹息,“或许你要说我天真,其实,贾公公那样的人,若不是……身子有所残缺,真真是个顶好的人,你就是出了宫,在外头,怕是也难找到这样一个贴心又死心塌地的,哎,可你说的嫁人生子,我也理解,没法劝,就是可惜了,那份情意。”
“是啊!倘若他是个常人,我们能在宫外遇见,那我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造化弄人罢了,你是没听长乐宫的彩云说起过,那个彩云呀,是惠贵妃身边的人,跟了这么一个好主子,这辈子要出宫怕是难了,她便是在这宫中找了对食,是曹德行的干儿子,一开始还觉得她两头都有了依靠,眼红了一下,可!可后来常常见她身上浮着红肿淤青,你是没见过,那就跟在牢里被人上了刑一般,光是看着都要替她难受。他们结为对食那一日,眼见着曹德行送了他们两箱贺礼,原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后来才知、后来才知那里面的其中一箱,竟是太监折磨人的狎具。”
说到这里,那人已开始呜呜咽咽。
“你说留香这会儿还盼着那位做什么?莫不是被权势冲昏了头脑了!只手遮天又怎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总归就算得到了,也无法享受人伦之乐,这辈子,总是要遗憾的呀。可别忘了,那位是个‘活煞’,落到他手上,还不知是个什么折磨法呢,越是位高权重,手段越是残忍,别到时候被嗟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才叫一个得了权也没命享呢。”
“嘘!快别说了。”
一场宫中私语,到了最后,却成了深闺幽怨的感慨。
话到这里,也无需再说下去。
而这样的对话,花芜也不是第一次听。
之前巡夜击更,偶尔也能在宫墙下偷偷听见别的宫女太监说起这种事。
因为不是真正的男人,他们在情事上往往需要借助特别的手段来宣泄情欲。
故而也次次把枕边人弄得浑身是伤。
在认识萧野之前,花芜只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遥远,听了也只觉得唏嘘。她或许能理解在这深宫之中因孤独寂寞而凑成一对,相互抚慰的心情,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事,或许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
她更意外的是,听了那两名宫女的谈论之后,她竟然开始同情起那位素未谋面的贾公公。
并且由此联想到了萧野……
萧野也有这样的难处,并且他的处境似乎更加艰难些。
出身高贵,却在最为意气风发之时出了事故,而后又得隆宠,翻身而上,成为权势遮天的一方人物,可这些滔天的名头一个个挂在他头上,既是让他站得更高的山,难道同时不也是压着他的山么?
这些不得了的身份标识却仿佛令他的难处显得愈加遗憾。
他是否也会为此伤怀难过?
听了那么多瘆人的话,花芜很意外自己并没有一点点厌恶。
她其实很想打断说话的那个人,告诉她萧野不是活煞,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他的寝室里,没有橱柜没有箱子,有什么东西没什么东西一览无余。
所以,他的屋里,也没藏着稀奇古怪的狎具……
甚至此刻,她突然很想抱抱萧野,想见他,想安慰他。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也回想起两人有过的亲密举动,并且突然意识到——
如果那个人是萧野的话,她好像也并不抗拒。
至于人伦之乐,传宗接代……
她已如此了,倘若父亲无法沉冤昭雪,他们南家也早已被宗祠除名,那还谈什么人伦之乐,传宗接代?
等她找到弟弟了,便让弟弟去做传宗接代的事。
花芜正想换个方向往回走。
却听那边蓦地又换了个话头,“听闻今日圣上召见了几名颇有名声的贡士,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只是啊,咱们这样的人就别肖想了,今日若是能远远看上一眼,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科考殿试不是在秋季么?怎么这会儿召见?”
“不知道呢,听说里头有什么特别的人物,这会儿士子们都聚到京都,听闻客来香每十日便为这些士子举办宴席诗会,兴许是有人在那出了风头,被传到了御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