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权臣九千岁(153)

作者: 山水一半 阅读记录

只这一眼,花芜便确定了,自己头上所簪的是牛角制的莲花菡萏。

正正和萧野头上的牛角莲叶产生了某种暧昧的关系。

明明是盲选,怎么会竟有这样的默契呢?

李成蹊看着花芜,两人的眸光对上之后,李成蹊颇为慨叹地露出一笑。

“他知道?”

花芜嘴角轻轻一扯,自然明白李成蹊在问什么,“嗯。”

她对李成蹊从来不想刻意隐瞒,当他发现的时候,她便大方承认。

“都知道了?”

她的女儿身,和罪臣南斗山的嫡长女身份。

“嗯。”

李成蹊抿着唇,垂眸浅笑,笑意浅浮微凉,颇有几分无奈。

两人一路再无话,一直走到崔淼所在的草庐之中。

宽敞大开的小厅里,矮几瑶琴,一应家什摆设皆有道骨仙风之意境。

奏曲之人正是望山草庐的主人,山水先生崔淼。

“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髙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锺期再遇野航中。”

在崔淼的念唱中,淙淙铮铮,清清冷冷,如幽间之寒流,如松根之细流的琴音如驮轻舟,势就倘佯,余波激石。

快而有力,令人心潮澎湃,却在最后,敛势而收,徒留余音令人回味。

琴声终止,崔淼笑着起身,迎了出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花芜和李成蹊向主人行了一礼,进入待客的小厅。

崔淼的身姿容貌并非等闲,李成蹊第一次见崔淼,不禁为斯人风采大为折服,花芜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崔淼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人落座。

“该时在春风醉,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和他很像。”

崔淼前后不接地看着花芜说了这么一句,眸中泛光。

花芜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南家的一双儿女,长女貌似其父,次子貌似其母。

只是,此时他们并不知晓崔淼的真实底细,只能含糊而过。

“山水先生说的是?”

崔淼一面为他们二人斟茶,一面轻松自如道:“噢、呵,昨夜醉眠西浦月,今宵独钓南溪雪。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的这个名字还有我的一份力。”

花芜轻轻握着茶盏的指节在欲抬起的那瞬间,忽然脱了力道,茶盏不轻不重地落于案上,七分满的茶盏中溅出一点茶渍。

“还有你,”崔淼看向李成蹊,“亦有乃父之风。”

李植曾是庆平十几年间风头鼎盛的京官,险些取代顾衡原成为新一任的大渝首辅。

崔淼认识他,并不稀奇,再者,今年的新科榜眼乃是李植之子,亦不是秘密。

只是,这个崔淼,为什么会认得南溪雪?

“小子无才,不及先生一二,敢问先生是否识得家父?”李成蹊问。

“自然是,识得的。”

“那么先生可知道一本《千秋诗集》。”花芜仔仔细细地看着崔淼从容不迫的双眼。

可就在她道出“千秋诗集”的那一刻,那副极其好看的皮囊有了片刻的扭曲。

崔淼胸口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卸负一般,沉沉地往后一靠。

“没想到到了如今,庆平二十四年了,还会有人记得一本名为‘千秋’的诗集。”

崔淼脸上似有悲色。

千秋诗集的事,花芜后来也想了许久。

那日她在书房使劲挥霍南斗山的笔墨纸砚时,南斗山却从别处折了回来,看见专心致志趴在书案上练字的小花芜。

“从轻到重自然行,按笔平拖轻出锋。”南斗山不知看了多久,才出声提醒。

“嗯,我知道。”花芜知道那是书法中捺这一笔的书写要领,只是……

谁在说话。

转头看见南斗山的那一刻,花芜坐在过于宽畅的椅子上,屁股一跳,蘸满浓墨的兔毫从虎口脱出,浓稠的墨汁泼在洒金的洁白信笺上。

“爹!……”

“嗯。”

南斗山没有责怪小姑娘霍霍了他的文房四宝,而是捡起掉在书案上的徽州紫毫,在端砚上重新刮顺了笔尖,继而又在洒金泼墨的信笺上分别演示了直捺、平捺和反捺三种写法,笔锋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先将基础打好,再求变化。”

“是的爹。”

后来,她还会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偷跑去书房练字,只是父亲给了她一本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不再让她对着诗集临摹。

“你可读过千秋诗集里的内容?”崔淼的提问将花芜拉回当下。

“儿时有幸一见,只是当年是冲着习字去的,对于诗集里面的内容,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花芜如实答道。

“哈哈哈。”崔淼爽朗的笑声散在三面通透的小厅里,“《千秋诗集》根本就不是一本诗集,而是一本意为‘定民之居’、‘成民之事’,推行分田的策论。”

花芜和李成蹊脸色微变,所谓“分田之策”便是要令百姓瓜分贵族手中的田地,田畴耕作要求公平分配,将土地授予农民耕种,使民勤耕,自给自足,另一方面,也可由农民代耕公田提供谷禄,以饲贵族。

这项政策于贫农而言自是天上掉饼极其利好之事,而对于如今手握土地的权贵而言……

却如同从其身上剜肉。

花芜想起儿时曾经在父亲书房进进出出的那些人,那时她会和弟弟偷偷躲在书房的墙根下,听着里头高谈阔论,纵然当时年幼,根本不懂得父亲和同僚之间的言论代表着什么,可也总会被里头激昂的情绪所感染。

上一篇: 听银 下一篇: 公主新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