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若他再冒犯她,她不介意用用这权力。
裴玄从她眼中看到了噬血的意味,他终于意识到,她早已不是那个用尽心机想要得到什么的公主。现在的她,有足够的力量去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而他,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眼神稍黯,朝着她恭敬地行了礼,道:“臣谨记。”
*
弄玉一路走出去,天牢里再昏暗可怖,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段路。
她已走过了最难走的,到现在,已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她。
出了天牢,她终于站定,道:“你想做的事,朕成全你。现在,你可以出来了罢?”
话音未落,季风便自天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在她身后站定。
他脸上挂着宠溺的笑,道:“当真没什么能瞒得住陛下。”
弄玉吸了吸鼻子,也不回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季风勾了勾唇,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道:“就这一两日。等安顿好了,就走。”
“朕会为季氏一族平反,为你的族人重修陵寝……”
“多谢陛下。不过,季氏一族的根在陇西,我会把他们带到边境去安葬,就不劳陛下费心了。”季风说着,眼眶有些透红。
弄玉笑笑,道:“也好。以后年年祭拜,也不必回京。”
季风没说话,只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道:“从前我也执着于报仇,可真的报过了,便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陛下心愿得偿,也该放下一切,好好生活。”
弄玉别过脸去,道:“朕会的。”
“我会替陛下守着这疆土,也请陛下,好好守着天下苍生。”
他说完,极郑重地跪了下去。
弄玉的神情有些飘忽,许久,她才收回目光,道:“今日一别,各自安好。但愿此生,还有相见之日。”
言罢,不等他回答,她便拂袖离开了。
她要一直一直向前走,哪怕面色哀戚,也不能停下。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如今如愿以偿,她不悔。
*
五年后,合光宫。
弄玉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崔恬和遣兰,道:“皇祖母,您就成全了他们罢。”
崔太后叹了口气,道:“明亦虽不是族长,却也出身清河崔氏,如今官至尚书令,也算是前途无量。遣兰虽是御前女官,可到底出身差了些,做侧室也就罢了,如何做得了正室呢?”
崔恬诚恳道:“太皇太后,臣此生本不愿娶妻,若您成全,臣便有妻子遣兰,若是您只肯让她做侧室,那么臣这一生,便绝无妻子。”
崔太后急道:“明亦,你这又是何必?”
崔恬跪下身来,道:“还请太皇太后成全。”
崔太后望着他,道:“你心中若把哀家当长辈,便仔细想想哀家的话。如今崔氏族长年岁已高,哀家有意让你继任族长,哪个世家的族长夫人不是出身高贵?纵使遣兰再好,却如何当得族长之妻?”
遣兰咬着唇,看向崔恬,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奴婢实在当不起……”
“遣兰!”崔恬打断了她,他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因着他常年握笔,掌心微有薄茧,可此刻却烫得惊人,道:“你虽长在宫中,却性子洒脱直率,这些年来,若不是你,我早已熬不住……若此生不能娶你为妻,我誓永不娶妻,也断不会委屈了你。”
弄玉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道:“还请皇祖母成全他们。”
“玉儿,可是……”
“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见,即便遣兰不是出身世家,可凭着自己的本事做上女官,也一样可以得人尊重,她为自己挣得的身份,不亚于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子。”弄玉看向崔太后,道:“若连皇祖母和朕都看不起这些努力为自己挣命的女子,天下人怎会看得起她们?那些有才能的女子又怎会生出参加恩科,入朝为官之心?”
崔太后还在犹豫,若云却笑着走上前来,道:“太皇太后,旁的道理奴婢不知道,可陛下即位这些年,天下女子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女子们都为着此事高兴呢。世人不仅记着陛下的圣明,更记着太皇太后的恩典,若是崔氏肯为天下先,想必天下有志气的女子都会感谢您的恩德的。”
弄玉道:“若云姑姑说得是,正是这个道理。”
崔太后笑笑,道:“你们呐,惯会哄哀家。也罢,此事哀家可以应了,可是玉儿,你也得应哀家一件事。”
弄玉笑着看向遣兰,道:“皇祖母但说无妨,朕都答应。”
崔太后道:“霸先年纪也不小了,他再如何不好,也到底是你父皇的血脉。如今天下已定,他就算生出什么心思也没用,不若你昭告天下,哪怕是说他死了也好,放他出宫去罢。”
弄玉眼眸微沉,道:“朕会考虑。”
崔太后知道,弄玉的心结未解,自然也不会轻易答应。
她不忍苛责弄玉,便只温言道:“此事哀家也就是随口一提,一切都由你决定就是。”
弄玉道:“多谢皇祖母体恤。”
这些年来,她未曾踏足过宣室殿,有时候,她都忘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
三年前,她听承明殿的宫人说,萧太后疯得厉害,便命人将萧太后移出了皇宫,送到了京城近郊的皇城寺中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