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对街小饭馆(99)完結
这海棠糕就是岑婆婆买来送他吃的。
不像明成,只能自己排队,自己买。
既是谢婴送给她吃的,沈雁回哪有不吃的道理。毕竟自来了大雍,她自个儿也好就没有吃过海棠糕了。
海棠糕状如海棠花瓣,在面糊的内里嵌上猪油与熬得出了沙的红豆馅,待内外熟透后,再抹上一层糖油,嵌些果仁,再烙上一会儿。
外头的糖被烙成了焦糖,微微发黑,但甜味更甚。面糊成了酥脆的壳,咬上一口像是在吃面团糖球儿,更有果仁香气浓郁十足。
内里是极致的暄软,零星的猪油融化在豆沙中,绵软而香甜。
“谢大人好像很受欢迎啊。”
海棠糕与年糕是两种不同的糯,沈雁回嗜甜,这两样东西下肚,对于她这个忙了一个时辰才喝上一口水的人说,甚是满意。
大家送给谢婴的东西,多得他没手拿,他便全给堆在沈雁回的小推车旁了。
“青云县,很好。”
他确实是被贬了官。
十八岁的探花郎,又被太祖任命为如今已是圣上的太子太傅,傲些是应该的。
若说得再厉害些,那便是帝师。
要说汴梁城内那些老古板们固执,那对谢婴来说,他是一种别样的偏执,比固执还要固执。
他提出的决策,他认为的东西,那就是对的。
也许是新帝即位后,朝堂不仅动荡,还有外戚干政,又也许是寒门苦读,一朝及第,想要将自己全部奉献给大雍的热情......
他做的事,可多了。
谢婴冤家多。
多到圣上都是他的冤家了。
圣上对谢婴的评价:大雍开国还未百年,竟出了谢婴这样的千年老古板。
他想学学历朝明君,来一个“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谢婴虽不要奖赏,但他天天刺。
再学一个“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叫官员们可以勇于纳谏。
谢婴虽说自己不当镜子,但他天天谏。
真是古板至极!
真想请人来看看,谢婴是不是千年老树精变的。
但好在有谢婴等人的辅佐,短短一年的光景,他的帝位便稳固了。
可弹劾谢婴的奏章,堆叠起来,能当一张龙床。
其中最多的便是弹劾谢婴有狼顾之相,又手握众权,暗示圣上,别走当年曹家老路。
真是岂有此理!
他人不了解谢婴,他还不知晓谢婴吗?
便是将皇帝的冠冕戴到谢婴头上,他也只会说上一句——陛下,您额头也不烫啊。
可若是再不动谢婴,那些朝内的老古板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事。
譬如这个大臣的亲戚,忽说偶遇天降巨石,上面竟刻着“怀风”二字,又譬如那个大臣的太爷家的哪位侄子,捕鱼时竟在鱼腹中发现藏书一封,竟写着“怀风王”......
圣上有时真想将这些老古板们统统一锅端了,发配回老家种地。
是当他没看过史书还是怎么的。
但贬总归要贬,明贬暗保。
在谢婴罗列出八百条民生问题,改科举,修律法等一系列措施后,他大手一挥,贬了。
圣上第一次在谢婴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官贬得真值。
圣上内心暗爽。
但若是圣上此刻来了青云县,见到这副样子的谢婴,可能需沈雁回帮他亲自接个下巴。
他这样死板,也会这样温声细语。
平日里面对大臣们时,那双阴鸷的眸子,竟总要为她泛起波澜。
“雁雁,我很开心。”
谢婴注视着沈雁回,“香糖果子很甜,祖母晒的腊肉很好吃,青云县的百姓很好......你,很厉害,也很好。”
谢婴从前过得并不开心。
他姓谢。
即便是没落了,也是自他记事起,母亲都要将“王谢”门楣挂在嘴边的。
因为他姓谢,三岁的年纪,别人孩童都在父母的臂弯里撒娇游戏,他却要读书。
卯时初刻便已经起了。
人人都道谢婴,三岁识得千字,五岁出口成诗,七岁作好文章,九岁得童生,十二岁中秀才。
天降文曲!
他谢婴不是天才。
冬日的早晨那样冷,天未亮,他便要熟读昨日先生教过的文章,等着母亲抽背。
家里炭火买得少,他的一双小手上,长满了冻疮。
文成,武也要就。
别的孩童在玩推枣磨、踢蹴鞠,他便要君子六艺,样样都会。
母亲租来的马,比他还要高,母亲借来的弓,比他还要大。
他心底里难过,可又如何怪得了母亲呢。
父亲走得早,他靠着母亲给人家浆洗衣服过活,背地里多少人在讽刺挖苦母亲。
瞧瞧,谢氏门楣,竟给他们浆洗衣裳。
母亲手上的冻疮,比他更多。
他读《战国策》,自然知晓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他不开心。
中了秀才后,本因再向上考,可谢婴逃了。
他未参加乡试。
他跟着客商去做生意,明明才十三岁的年纪,却在短短几月挣了二十多两银子。
原来他谢婴,也是做生意的料。
当他捧着这二十多两银子来到母亲面前,告诉母亲自己相当商人时,母亲却哭了。
“怀风你读了这么多年,你要当商户吗?若是到了下面,我怎么与你爹爹交代?”
“为什么不能当商户,难道商户天生就低人一等吗?母亲就非要我读书吗?我讨厌做文章,我讨厌什么劳什子‘文曲星’的称号!做商户有什么不好?母亲,这几个月我很开心呐,这是怀风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开心!母亲,怀风挣到钱了,母亲就不用再给人洗衣服了,不用整日擦一些最便宜的手油,不过擦一会儿,手上的伤口又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