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53)
“如今你这身子还未养好吗?”谭素华问。
“勉强度日罢了。”赵淮徽面色平淡。
谭素华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天妒英才,又不忍让赵淮徽站着听他说话。两人干脆一路穿过游廊去往暖厅,在路上,谭素华将来意匆匆说了一遍。随后又具体聊起了有争议的那篇文章,起先赵淮徽神色不变,依旧淡漠。可越听到后面,赵淮徽忍不住蹙了眉心。
这文风怎么如此熟悉?
赵淮徽忆起在周家时看周稚宁写的两篇文章,其水准就算在三年之内大有进步,也只能说是平庸,远远比不上这一篇令人惊艳。
刹那间,赵淮徽便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平江笑笑生。
“怎么?可是这篇文章确有不妥?”谭素华注意到赵淮徽的神色。
“并非不妥,而是……”
赵淮徽略微一顿。
自回琅琊以后,他就将平江笑笑生的文章全都钻研了一遍,可以说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平江笑笑生。
谭素华谈起的这篇文章,无论是风格还是行文思路,都与平江笑笑生极像。
那这文章必然是出自她之手了……
“这篇文章极好,我想就是圣上也会喜欢的。”赵淮徽道。
赵淮徽得圣上看重,越级领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个消息谭素华早知道,自然也懂得如今赵淮徽的意思,其实就是圣上的意思。
他说这篇文章极好,那这篇文章就绝对当得起解元的位置。
谭素华便一笑:“我明白该如何判了。”
言罢,他抬眸望了望这山茶花满院的院子,道:“八月里,正是一同赏花吃蟹的好时候,但如今我正忙,等过了乡试这阵子,我再来登门拜访。”
赵淮徽唇角微勾:“谭大人若下次登门还是因为公事,那蟹膏温酒,就得大人请了。”
谭素华爽朗一笑:“我请我请。”
谭素华离开后,赵淮徽先目送了他一段,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一缸清水莲花之上。
水缸里,还有游鱼两三条,黑红相交,嬉戏莲间。
波纹荡漾之间,映出赵淮徽冷淡俊美的面容。
赵淮徽敛下眉眼,似乎是望向游鱼,又似乎在透过游鱼望向某个人。
只要平江笑笑生当真参加了科举,那么将来总有他们见面的一日。
届时二人同朝为官,未必不能成为好友。
第25章 乡试出榜 名次将出
旭日东升的清晨,淡金色的晨光透过密匝匝的枝条,投落满墙晃动的树影,斑驳交错,疏影横斜。
招松客栈内,零零散散坐了些用早点的文人。
“陈公子,这是左公子特意送来的。”
小二恭恭敬敬地为陈穗和这一桌拿上来了一个紫竹编篮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方紫光暗滑的墨条。
“这是送的第几回了?”周稚宁呷了一口牛乳茶道。
“第七回了。”陈穗和说,面色有些为难。
自他与左世堂相遇之后,左世堂就三天两头地往他这边送东西。联系他们二人父亲的官职,陈穗和不难猜到左世堂的意图。
但是……
陈穗和皱起眉头:“罢了,待我清点一下,再将这他的礼品退回给吧。”
周稚宁便瞧了那墨条几眼。
叩之清朗,神采奕奕,应当是紫玉光墨,这左世堂还当真是出手阔绰。
但是左长峰不过六品官,哪儿来的银子供儿子如此挥霍?
周稚宁敛下神色。
*
简单用完早膳以后,陈穗和就上楼清点礼品,周稚宁则起身去了城内的平安书斋。
北直隶府的书斋种类也很多,斋内流连的文人更是不少。
不过周稚宁去的早,但没有遇到人满为患的情况。于是她照例挑了一本赵徽的文集,然后找了一个清冷的角落坐了,细细翻阅起来。
关于赵徽的情况,周稚宁近来知晓的不多,就好似这个人前半生烈火烹油,轰轰烈烈,闹的整个大明都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但后半生忽然冰雪寂寞一般,极度收敛,消息断绝。
周稚宁唯一知道的,就是赵徽殿试之时,以弱冠之年一举中第,得圣上亲封为状元,震惊朝野,轰动大明。他所作的一篇《民生论》更是广为传读,各家书坊争相刊印,几乎达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
古时消息传播的不太快,等到周稚宁得知这个消息时,殿试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而她直到今日才有时间回过头观摩这篇“状元之文”。
但是当周稚宁将文集里的《民生论》读过一遍之后,她不由愣了一愣。
她曾将赵徽的文章全都钻研了一遍,可以说她对于赵徽的文风十分了解。
若说以往的赵徽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极度浪漫,那么在这篇《民生论》里面,她居然看见了赵徽的改变。
各种理论阐述都不再是悬浮的了,有种他飞了许久,终于落到了实地的感觉。
周稚宁不解地蹙了蹙眉心。
一个人的文风是具有稳定性的,除却那些追寻文风诡谲的文人以外,一般一个人的文风短时间之内不会发生变化。
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赵徽的改变?
周稚宁带着这个疑惑又将文章看了两遍,但终究找不出一个答案。
不过这种探索问题的感觉,让她久违的感受到自己好似是在做一个研究。课题就是赵徽,题目就是《论赵徽文风的几重变化》。